空气一时静极。
银姬目光平淡,眼角眉梢沁着天然的冷意。明明处于弱势的地位,却仿佛立于王座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带着利雪的坚冰和松叶的尖刺——即便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喘息一般的呼吸也尚未平缓下来。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视了许久。
一直到银徵越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波动,她蓦地抬起手,在夏莲耳朵上拧了拧。
“你在干什么?”语气仍是淡淡,动作说不上温柔,却也不会让人感到疼痛。
男人的手还抓着她的头发,闻言眼也不眨地回答:“您头发挂进嘴里了,本想帮忙弄出来,没想到会把您吵醒,抱歉。”
银姬的表情古怪了一瞬,她收回手,撑住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没什么力气,昏睡剥夺的知觉在此刻重新回到身体里。银姬皱着眉头碰了碰红肿的嘴唇,不止外面,稍里的唇肉也肿起来了,微微一触便泛起一阵酥麻的疼痛。
她摸着嘴巴惊愕了半许,那副纯然无知的样子蛊惑又诱人,男人呼吸一滞,想赶紧离远一些,至少不能是现在的姿势,太危险了。
他正欲起身,便听得银姬带了点怒意的声音,胜过平时的清亮,有些嘶哑地唤他。
“阿莲,你——……嘶!”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瞳孔一瞬间皱缩到极致,闪电般返过身子,抓住她的手扭至头顶,高大的身体重新压上来。脸也凑得极近,带了点羽松气息的炙热呼吸喷洒下来,黑黑沉沉的。
银姬能从那双鸽血石一样的眼睛里望见许多杂乱又狂热的情绪,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正被某种顾忌勉强束缚着,以至于没有喷溅出来。
他快速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银姬的表情由惊讶变作平静,甚至可以称为冷淡,像大人哄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诱哄着他,渗了点不耐烦的怒意。
“阿莲,你在用什么语调和为师讲话?叛逆期来了?”
头上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一滴水珠兀地落下,砸在她的脸上。
她脸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带点讶然地勾起唇角:“怎么回事?为师不过说你一句……怎么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虽是调笑的语气,却无端多了一丝慌乱。她的徒弟没说话,只管红着眼眶狠狠地看着她,泪珠子顺着线条完美的下巴簌簌落下。砸在银姬前襟上,将衣服浸湿一大片,隐隐现出一抹肉色。
腕部的力气忽然变得出奇的大,轻易一挑便挣开男人懂得束缚,她坐起来,睁大眼睛看他。室内安石榴的香气飘飘摇摇绕上床槛,通明的灯火下一切无所遁形。男人的胸膛剧烈抖动着,一面又死死地咬住嘴唇,哽咽着不哭出声。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哀哀地看着她,仿佛被她伤透了心,又狠狠抛弃过似的。
银姬心脏发紧,轻轻啧了一声,伸出的手却极尽温柔珍惜,拂拭去他脸上的水渍。
“……哭什么呢。”
须臾后。
“够了。”像是耐心耗尽,她低喝一声,收回手冷冷看着他。
“别哭了。”这一句语气稍缓。
夏莲颤抖了一下,果真不再落泪,噙满泪液的石榴色眸子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他抓住她的手断断续续地开口:“对不起……师父,我……很久,没见到你了,好想你。”
师父那双常盛着淡然与温和的浅色眸子骤然间暗沉下来,她又啧了一声,五指插入他手指的间隙里,严丝合缝地扣实,另一只手绕到身后捧住他的头往前压,却是侧着头吻上了男人因为泪水变得绯红的眼睛。
夏莲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样怎么样?”她半睁着眼睛问他,语气依旧平淡。
“还是说要这样?”
她松开他的头,转而挑起他的下巴,低头轻咬住男人突出的喉结,厮磨一会儿,舌尖犹豫着覆上去,安抚般舔了舔。
嘶!
男人被迫扬起头,师父唇舌覆上来的那一刻,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瞳孔有瞬间溃散,骨节修长的手不由自主地掐紧身前人纤细的腰肢。
银姬放开他,面无表情地问:“现在,觉得好些了?”
“师父……”男人失神地望着她,“为什么?”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女人抬起绝美的脸,澄澈的眼睛将他整个人装进去,“不然刚刚也不会偷亲为师吧?”
说着她挑起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把本尊嘴唇咬得这么肿,居然还妄想蒙骗过去。可笑至极。”
男人的脸腾地红了:“不,对不起。我忍不住,又怕您知道了生气,再也不理我。”
“真是卑微。”她怜悯地扫了他一眼,“为师教过你吧,无缘的东西不可强求,但若是试也不试任其溜走,便是懦夫的表现。”
“师父是肯要我的?”夏莲口里苦涩,举起他们十指交握的手,师父的手和他的比起来就像幼童的一样,他攥紧那只娇小的手,理智也逐渐回笼。
他没有过去所谓两人共同生活的记忆,但是她种种情态他都清楚记得。从来,于太阳而言,万物不论唤作什么都只是万物,谁能独得其垂青?在这个人眼里,夏莲不过一虫豸尔,任何的慈祥,怜惜,对谁都是一样的,甚至是对敌人。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馈赠,一面又将肮脏贪婪的念想结在她身上,无耻地渴望得到更多,让师父的眼里脑中只有他一个人。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兴奋得发抖,又为自己的丑陋感到深深的自卑。
得到许多还欲伸手抓住全部的丑陋嘴脸世间已成滥觞,若他也加入其中,这个人多年的孜孜教诲岂不是错付了?
他稍微冷静了一会,组织自己的语言:“能与您结为师徒,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如果您因为可怜我才做出这样的事,”他苦笑了一下,“我宁愿您不要记起我来。”
“……”
师尊无语地看了他好一会。
“原来在你心里,本尊可怜你才做这些事?”
她哈了一声,松开他的手,捧住他的脸凑近咬牙切齿地笑,“小家伙,想听真话吗?”
夏莲默不作声,手却攀住师父不堪盈握的腰肢,抱着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你以为自己把心思藏得很好了?本尊见过的爱慕的眼神,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银姬不以为忤,身子逼近他,在美人的薄唇上轻咬了一下,“可怜的小东西,还觉得我是因为怜悯才允许你亲近,啧,和本尊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真够丢脸的。外面全是本尊豢养男宠的传言,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仿佛觉得好玩,又亲了一下,“不过今天,我本不想这样做的。”
“但是刚才你哭得太可怜,”银姬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游走,目光里渐渐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缱绻得要命。
她第三次亲上来,唇齿相贴,模模糊糊地说。
“我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