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上官素衣静坐在桌前,左臂上的伤口依旧是阵阵钻心的痛。她的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闲闲的翻着桌上的书。紫嫱走过来在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香炉,里面的香袅袅腾腾的燃着。
“小姐,这是安神的香,早些歇息吧。”
“我还要等一个人。”上官素衣把书合上,微微闭上眼睛道:“今日救下我的那个人,要来此为我治伤。”
“小姐和那人……是相识?”紫嫱试探着问道。
“素昧平生,从前不相识,现在也不相识。”上官素衣睁开眼,仿佛看透了紫嫱的忧虑,“你不必担心,事到如今,我只能一试。”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衣袖在风中摩擦的簌簌声,花溪叠轻巧的落地,几乎没有一丝声音。他推开门走了进来,依旧是白天初见时的模样,一身白衣在月光的映衬下恍如隔世,他轻轻一笑,霎时间天边绝美的月光立刻暗淡了下去。他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眉目清朗,眸若星辰,就这样走到上官素衣面前,对着她勾了勾唇道:“怎么,上官小姐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名字了?”
上官素衣怔怔地看着花溪叠,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脸,笑容里带着些许的风流不羁,却又温润如玉,她蓦地想起一句诗来: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正出神时,花溪叠已经走到了她的桌前,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去,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令人无法抵抗的吸引力:“现在,你我算是相识了吧?”
上官素衣猛然回过神来,她不动声色的站起身,背对着花溪叠,冷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大梁世子妃的名字,想知道还是很容易的吧。”花溪叠已经习惯了上官素衣的冷漠,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上官小姐,我们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吧。”
“紫嫱,你到院中守着,如果有人过来立刻进来报信。”吩咐完紫嫱,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花溪叠,“跟我来。”
紫嫱听到上官素衣的话这才回过神来,从花溪叠走进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就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跟在上官素衣身边这么多年,她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子,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花溪叠。她慌忙应了一声是,然后匆匆向门外走去。经过花溪叠身边时,她忍不住抬头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想正对上花溪叠的目光。花溪叠对着紫嫱微微一笑,眼神却没有在紫嫱身上过多停留,跟着上官素衣向屋内走去。而紫嫱早已脸颊绯红,她慌忙跑出门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卧房。
“右手给我。”
上官素衣坐在床边,挽了挽衣袖,将右手伸给花溪叠。花溪叠搭上她的脉搏,她立刻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冰凉,这冰凉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这种凉不是寻常的凉,而是一种凉到骨子里的感觉,仿佛身处一处极寒之地,在接触到他指尖的那一瞬间,就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变成了流动的冰水。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她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天生的,你忍着点。”花溪叠却好像毫不在意一般,简短的解释之后又继续为她把脉。
突然,他皱紧了眉头,眼睛里流露出惊异的神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他抬头看着上官素衣道:“你的体内好像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不知为何却被压制着,导致你的脉象非常燥热……你平时,可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没什么吧。只是有时会觉得浑身发热,仿佛火烧一般,过了一会也就好了。”上官素衣抽回自己的手,将衣袖放下,“我脸上的伤,难道还跟脉象有关?”
“治病自然要用药,看了脉象,才能知道你的体质适合用什么样的药。”花溪叠也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着她:“你好像还是不信我。”
“我有权利对一个陌生人保持怀疑。”她毫不畏怯的对上花溪叠的眼睛。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们自然不算是陌生人了。”花溪叠勾唇一笑,没有再提把脉的事,“现在躺下,我想仔细看看你脸上的伤。”
上官素衣侧着身躺下,她竭力避免不要撕扯到左臂上的伤口,可还是碰到了。她痛的“嘶”了一声,条件反射般的捂住伤口。“怎么了?碰到伤口了?”花溪叠立刻察觉到了,他扶住上官素衣让她靠在床头,然后看了一眼她的手紧紧捂住的地方,“袖子挽上去,重新上药。”
“不用了,我没事。”上官素衣咬紧了嘴唇,她别过头去,努力不让花溪叠看到自己的表情。
花溪叠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起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受了多重的伤,都表现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那,溪叠便得罪了。”
上官素衣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臂上已感受到那一阵刺骨的冰冷。花溪叠将她的衣袖轻轻挽起,那被鲜血染红的绷带便露了出来。紫嫱本来便不擅长包扎,这西苑内又没有什么上等的药,只得胡乱清洗了伤口草草包扎了事。刚才她侧身时,伤口再次撕裂,血流的比之前还要多。花溪叠皱着眉看着她的左臂,目光移到她脸上:“我好像不会包扎的这么丑。”
“你管那么多干嘛?”上官素衣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她受伤时的脆弱样子,可他还是发现了。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劝你赶快看病,不然一会梁穆清来了我俩谁都好过不了。”
左臂上又是一阵冰凉,她睁眼看时,只见花溪叠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的拆着绷带。似乎是怕触碰到她的肌肤,他拆的格外的慢,可还是避免不了肌肤的接触。他修长而好看的手指不时的碰到她白皙的肌肤,习惯了他指尖的冰凉后,她竟觉得格外舒服。她不得不承认花溪叠有一点说对了,她生来便体内燥热,即使是在冬日,有时也会燥热难安。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屋内的烛光映在他脸上,鬓边的碎发在耳边凌乱,漆黑如墨的眼眸平静无波,就那样专注的看着手里正在做的事情。
她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很少有男子能比过花溪叠的这张脸。
花溪叠从随身携带的箱子中取出那只白玉瓶,将药粉倒在她的伤口处,包扎好后他把药瓶放在床边,又将药箱收好:“这药送你了。以后记得每天换药,万万不可再把伤口弄开了。”他轻柔的将上官素衣的衣袖放下,然后突然凑到她面前,勾了勾唇角:“闭上眼睛。”
上官素衣知道他是要查看自己脸上的伤疤,便没有多说什么,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花溪叠冰凉的指尖在她的伤疤处游移,她已经习惯了那种凉,虽然依旧觉得有种彻骨的寒冷,更多的感觉变成了舒适。她感觉他指尖的冰冷正在一点点熄灭她身体里的燥热,像安抚一头发狂的小兽一般,她的心也随之渐渐平静下来……
冰冷的感觉突然消失,她睁开了眼睛,花溪叠站起身,目光直落进她的眼睛里:“是断筋散。”
“断筋散?”
“是一种毒性很烈的毒,会阻碍人筋络的愈合,这便是你脸上的伤疤迟迟不好的原因。”花溪叠边说边在药箱中翻找起来,“上官小姐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溪叠多说了吧。”
话已经说的如此明白,她再不理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简单的说,当日伤她的那把剑上,是故意涂了毒,目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毁了她这张脸。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男人拿着剑站在火光里的身影,她的心生生的痛了起来。
“这个瓶子里的药每日外敷三次。”花溪叠将一个稍微大些的瓶子递了过来,“这种药会将断筋散的毒性引出来,当毒全部引出之时,我会为你解毒,成败在此一举。”
上官素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接过药瓶。
药瓶很轻,她拿在手里却觉得很重,仿佛捧着自己一生的命运。
“保险起见,我还是会每日来查看你的伤疤,不必担心。”花溪叠收拾好药箱,灿若星辰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溪叠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