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轲拿着白板信封边走边拆,抽出来一看,只有寥寥几行字,让他照着纸上的传呼号码打过去,说有急事,落款什么都没有。
前世的诈骗电话铺天盖地,难道此计谋起源于八十年代末?
摸不着头脑的黄轲拿起电话就开始拨打。
“你好,请呼XXXX。”
挂掉后隔了一会儿,铃声响起,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黄轲?”
“我是,你谁呀?”
听着是比较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中午下班的时候别急着走,我过来找你。”
“不行啊,中午有事,改个时间吧。”
“……行,那下午吧。”
“好的……哎哎,你是谁呀?”
“见面就知道了。嘟嘟……”
黄轲摇摇头把电话放下。
魏军得知黄轲放弃自己的机会,并提议让他进入考察团,顿时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这时候他看到黄轲在迷糊,就好心的说道:“昨天下午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来找过你。”
“是吗,电话里还没听出来是谁呢。她说没说有什么事?”
“没有,也没进办公室来,就在门口等了会儿就走了。”
“哦,谢谢你啊,魏哥。”
“跟我客气啥,晚上……有空不,咱们去喝点?”
“这个,你刚刚听到的,我晚上……”
“哦,对对,那就改天?”
“好的,魏哥。”
十一点过,黄轲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然后和魏军打个招呼离开。
果然,尹桃背篼里的野松菌少了很多,总共才二十来斤,而且伞盖基本全开,稍微一碰就缺一块。
黄轲望着她被汗水湿透,捂干后还带着汗渍的衬衣,心疼的说道:“这么热,要不明天就不去捡了吧?”
“山上也没有多少了,都开始化了。”
她没说还去不去,惋惜的把几个缺边的菌子挑选出来。黄轲赶紧拦住,说只要是好的都别浪费了,个儿大了反正还要切小。
然后再次问道:“你明天还去不去?”
“……”
尹桃仍然没有回答,轻手轻脚把松菌装进口袋。
“下个月我就要回学校了。”
黄轲无法,只得没话找话,尹桃一愣问道:“你还在读书,大学吗?”
“是啊,明年毕业。”
“在哪儿读啊?”
“渝州。”
“大城市啊,好远啊!”
“有点,但是过年我就要回来。到时候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明天我再去捡一回。”
“呃……,好吧。”
回到家快一点了,爹妈和李红、帮工四个人正在吃饭。
因为老爹要上班,加上还有帮工,所以平时吃饭都比较准时。
实习之初,有时候会陪区长在外面吃,家里为了等他,以至于有时候午饭会拖到很晚才吃。
黄轲得知后就劝爹妈用不着,说自己不定时的。
从那之后,家里吃饭就再也不等他了,自己能赶上就吃,晚了就吃剩饭或面条,不过多数时候饭菜都充足,也不知是不是李红有意多煮的。
黄轲进屋前把松菌放在旁边的堂屋角落,没敢让大家看见,来到伙房拿起碗筷就上桌。
吃完饭也没有像往天一样躺在凉椅上休息,而是捧着个石榴慢悠悠的剥,守在堂屋门口东走西逛。
直到爹上班、妈和帮工去了大棚,李红去了藤编作坊,他这才赶紧拎出口袋,拿只大盆到沟边清理起来。
清理干净松针枯叶和败草,回风炉上的一大锅水也烧开了,赶紧退了火,稍微降降温就把松菌一股脑倒进去。
端起硕大的竹编晒盖往外走,冷不防差点撞到杵在门口的李红,见她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做贼心虚的黄轲不禁怒道:“你想吓死我啊,走路都没有声音。”
“我没有脚,轮椅也没有声音,如果你给我安了义肢就不会吓着了。”
“你……咱满了二十岁就去安,好不好?”
“她长得漂不漂亮?”
“漂亮……,说啥呢?!”
黄轲气咻咻的踢了一脚挡路的黄狗,爬上平房顶放下竹盖,然后把松菌拔散。
下来后见李红还守在作坊门口,就问道:“黄战哪儿去了,中午都没吃饭?”
“不晓得,早上有人找他就跟着一块儿走了。”
“好吧,我走了啊。”
黄轲说完就去推自行车。
“反正你跟区长很熟,咱们其实可以在开发区里建个作坊,以后繁华起来了,再开一个店不是正好吗?”
李红的话让黄轲感到吃惊,他没想到这个一直守在家里、极少出门上街的女子是如何能够想得这么远。
自己之前婉拒刘启东同样的建议,考虑的是开发区在前世的一些走向和变化。
云书记主导的开发区最终没有形成一个经济很发达的新城,反而在始终没有进展的情况下,被省里的一家大型房企看中,然后就把整个开发区全部拿下,从九十年代末开始建小区,直到一零年都还在修建,硬生生建成了一个由无数小区和商铺组成的商住新城。
但是里面没有一个成规模的企业,只有些政府单位、或银行类企业设立的办公点。
由于河西开发区里有了大量的住房,而宝源老百姓的购买力又增长得很慢,反而滞后了LC区的棚户区改造,对后来打造旅游城市的验收工作起到了阻碍作用。
这些脑子里的固有印象让他觉得,即使现在把作坊建好,以后还是得搬迁,完全没必要。
而李红这时候的一句话顿时让他暗骂自己钻了牛角尖。
即使以后开发区仍然会被地产商吃下,难道自己不可以继续把作坊保留在小区里吗,藤编工艺也没有什么噪音,只是谈谈条件而已。
何况这都是七八来年后的事情了!
“嗯嗯,你的想法有道理,值得表扬!”
说完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我建议你可以考虑带两个徒弟。”
说完留下坐在轮椅上撇嘴的李红,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下班时,黄轲在开发区大楼的门卫室里等到快七点才离开。
他很郁闷,更气恼自己被人放鸽子。
从守门老头的口中打听了情况后,强烈的预感留信的女人肯定是熟人,而且中学同学的可能性很大,但猜不到究竟是谁。
想到过安慧和晏君,但她俩的影子在脑子里只是一晃就过去了。
虽然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久,但他潜意识的认为自己很渣,按道理她们两个是不会再理睬自己的。
何况晏君还在贡市读书,安慧也没有消息,估计在那个单位上班,如果真是她肯定会说自己是谁。
所以他认为或许是县中、或红旗的其它同学,听说自己在开发区上班后,或许有啥子亲戚或熟人的事情需要自己帮忙。
毕竟目前咱也算得上是区长跟前最红的人,哪怕是暂时的。
本想再打个电话过去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如果对方有要紧事自然会再联系自己。
不过第二天中午,他的心情再次不好起来,因为他在岔路口没见着尹桃。
这是大事,而且是很重要的大事。
起码在黄轲的心目中是这么认为。
等到快两点的时候,他开始绝望,想离开却又不甘心,把牙一咬骑着自行车就往尹桃家驶去。
很熟悉的院子。
这个熟悉不是因为初二时为了看一眼读小学的尹桃,见过的瓦房院落。
而是一栋在前世给尹家当女婿时,十分熟悉的六间二层洋楼。
楼房建成最多不过几年时间,看起来墙面门漆都很新。
大门外的院坝上摆着一张堆满茶壶杯子的小桌,四五个或面熟、或陌生的面孔在一起讨论什么。
进来的路直对院坝边上的几步台阶,旁边除了田坎就没有别的去处。
黄轲想着心事就忘了捏闸,自行车径直骑到台阶下才慌忙刹车,等他猛然发现院子里有很多人时就想立马掉头,但他们已经听到了响动,并且全都齐刷刷朝他望过来。
熟悉的人有王大胆的二叔,以及准老丈人尹天正和大岳父尹天方,还有面目慈善的丈母娘。
而他最关心的尹桃却没踪影。
“老二,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王二叔眼尖,看到黄轲就大声喊起来。
他没有办法,只得隔着台阶嘿嘿一笑说道:“王二叔也在啊,我过路的。”
“今天不上班啊?”
“要呢,马上就去。”
这时候老丈人尹天正突然问道:“你找谁?”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但并不浑厚,与前世听到的一般无二。
“呃、爸……不找谁,就过路。”
嘴巴差点闯祸,汗水颗颗的往下滚,饶是脸皮厚了几十年的黄轲,此时此刻也无法口吐莲花。
“过路的?这条路只到我家,屋后倒是有条上山的路,你能骑着自行车上去?”
黄轲汗水出来了,他没想到这茬。
“这个……我走错了道!”
黄轲把心一横就开始胡扯起来。
这时他们身后的大门口人影一闪,尹桃走了出来,也不理会院坝坐着的四五个长辈,径直来到阶梯口对黄轲说道:“我今天没去捡菌,所以……对不起让你空跑一趟。”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下山没有……”
心情顿时缓解不少,黄轲赶忙解释道。
余光瞥见院子里的几个商人们还看着自己,其中尹天正虎视眈眈,尹天方沉默不语,王二叔意味深长,陌生人打火点烟。
只有丈母娘的眼光里闪耀着一些光彩。
黄轲拿出一个红红的石榴,避过尹桃身后的目光低声说道:“这不是街上买的,是我家树上摘的,我……先走了。”
“……”
尹桃下了两步阶梯,接过石榴看了看,然后转身往屋里走去。
眼前视线开阔了,无从遮挡的黄轲就像被扒掉了衣裳,极不自在地对众人点头哈腰一番,然后调转车头,慌慌张张驶出了这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机耕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