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中国南极中山站,要是还有活着的人,麻烦出个声,好叫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哎,这里和人事部一样的无聊,怀着一颗焦灼的心,来保持着平静一份的工作,这是得需要何等的妥协…”
“第207次对外呼叫尝试…话说在这冷寂的时刻,终于能有时间松懈下来,体验一下没有网络的人生,真是难得,真是好笑。这和轻松工作的感觉不一样,彻底解放的心情你能懂吗?好比1947年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使得身心连成一片…”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确实要比起暗流涌动的大城市,更能提升人们的幸福指数。面对的诱惑少了,自然也就幸福了…”
“我的同事们昨天外出求援,为了安全起见,留守一个运动废物。你猜的不错…”
这时麦克风里突然惊起来一阵急促的风声,发出沉闷的,雄性特有的音色,似是公鸭嗓子的说唱歌手。
“但是直到现在也没人回来…大概能以全部失踪论处,我赌十有八九性命不在!这可不是风凉话,虽然他们的确令人讨厌。”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我被抛弃了。这就是喜欢待在自己小世界的弊端,永远无法第一时间接收到要命的地外信息,被打爆是常有的事!后来,还是得出来,只不过是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我想化作春泥的可能性更大…”
广播里的声音再次停顿,只听一刀一刀分解某种东西的噪音!仿佛是一部以电台为主,打造的恐怖音效,会产生身临其境的错觉。若是戴上耳机,只怕耳畔旁的毛毛躁躁细微之音,早以将人吓得魂不附体!毕竟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下,很容易产生一些无端联想…
“我手上鲜血淋漓的片刀,正分割着一只疑似是患了肥胖症的企鹅。它因自己的病症得以存活,也因自己的特殊让他人得以生存。这就是命吧?”
“从它的胃里发现了一些,甲壳类动物与乌贼,这感觉相当的糟糕!但附赠品向来如此。想象一下这个血腥,却抗饥饿的场面…”
“哦,这玩意的肉质可太难吃了,鱼生简直就像是在吞油,我又不是巨兽!不禁让我想起了,某聊天软件的卡通形象。黑白分明的燕尾服,喙赤橙色,全身色泽协调…不难看出它们的野心…”
“我感觉乌贼在看着我!它绝对是在看着我,我要吐了——”
庆江洋怏怏不乐地关掉麦克风,结束了今天的电台无打赏外快。翘起二郎腿,靠在充气椅子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精神面貌,更多的是颓废。
“人们通常在自言自语的时候,都会作何感想呢?别人我不敢肯定,失心疯的边缘徘徊是必然的…它就像是没有读者的写手,和没有听众的主播一样。”他望了望虽白犹黑的天花板。
一旁有个古质熬制水壶,徐徐散发出刺鼻的中药气味,人参枸杞在里翻滚腐烂,露出“白花花”的瓤。很明显,没什么营养,从地面散落的便宜维生素瓶子,可以看出。它们是新兴的食品添加剂,成分和保健品别无二致。
在庆江洋闭嘴的那一刻,阿林保缓缓地睁开没,他那什么焦距的死灰眸子,好似痴呆了一时半刻,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小鲜肉的脸庞上,浮现出绞尽脑汁思考起人生的落寂表情。
“骗伎愈发的炉火纯青!我记得你原先也不是这种人呢,两三天不曾做政治思想工作,开始变得腐朽了?”
“小屁孩,你懂什么。人这种无毛生物,之所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靠的就是飞快适应力。否则,早该万死,也犹轻!”
庆江洋揉揉僵硬的脸颊,扭动椅子原地转了转:“况且,从没人将是否全盘托出,算入道德的迷局。如果这也有错的话,我可不能认同。”
“呵,你终极目的,不就是误导人,走入你那卑劣且粗糙的陷阱吗?”
庆江洋感慨的笑笑:“这就是你这些青年学生,失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适时的要去相信画饼充饥。这样,你会发现生活也不过如此嘛…”
阿林保摇了摇,轻轻咬着牙:“中年油腻大叔总结的人生经验,只属于你们这些信息知识十分匮乏的时代,早就已经不中用喽!”
“你还在为了,把你骗进低产机构的事情,而愤慨呢?”庆江洋揉揉眼睛。
“说没有,没人信。我本该是在过活着年薪百万的好日子,却因为什么人类未来,将这一切毁于一旦,走上了连面包都不敢吃的狗屁未来——”
“嘿嘿,我也搞不懂,可学社会为什么还会有人相信鬼话。但事实上这招,的确是屡试不爽的…”庆江洋说的好一个冷嘲热讽,但黯然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你几个意思?”阿林保皱起眉头。
“你们天真的以为,下一份工作肯定要比这一份更加的美好!然后,最终还是会发现千古不变的套路。但凡事都有例外,可那基本上都是活泼的,没什么建树的,只属于脆弱的,‘家人们’依偎的团体…”
正准备舌灿春雷的阿林保,闻言一愣。就如同广大的沉默寡言者一般,心里心外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可此时此刻就连倔强的言辞,也不再敢多说半点,因为无法反对…
“实话实说,只会让你失去一切!”庆江洋觉得自己,总结的很到位。
“举个例子。所有的先期购房者,能看到的只有一个简单楼盘而已。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建设房屋的启动资金。以战养战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话阿林保可不愿意听,小声地辩解:“历史上已经有,纯为了追逐经济效益,而丧失了一系列保命本钱的痛心故事。”
“不要忘了,此时非彼时…”
阿林保一声冷哼:“事到如今,你还在坚持社会正确!”
“要么痛苦的活着,要么快乐的死去——”这是庆江洋的座右铭,并打算一直将它贯彻到死,生活就是充满了谎言…
“这话太过于诡异!嫉妒似乎已经让你,丧失了基本的科学精神,保持乐观的心态!”阿林保拾起地上的零散包装,转身离开。
“在说什么呢?你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庆江洋望着他远去的失落背影,由衷的感到宽心,非是幸灾乐祸…
他懒洋洋地直起身子,看了看今日的行程表,空空如也。一如既往,披上脱离生物态的抗寒衣物,推开沉重的封闭仓。
“这里是日本昭和站…我周围还有东方站的外国同事。我猜,大概我们都遭遇了同一个灾难,海空运输线被不知名的力量给切断了。可以聊聊吗…莫西?莫西?”
干燥冷空气似乎要撕扯掉西芒的脸皮,阴郁的太阳光芒更加火上浇油。不但心如灰死,就连肤色也这般相近,只留下的无尽的痛苦!
湛蓝海洋倒映出格外毒辣的烈日,蜿蜒曲折,显现出无所不在的腾腾杀气!零丁一块浮冰,在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上无处归途。宛如混沌旋风的维A鳞虾群,在深不可测的黑渊之中,彷徨徘徊,密密麻麻的绿色磷光像是某种源自于大自然的摩尔斯。似是有神秘的声音自下而上,令人望而生畏!
他一脸病态的安详,躺在晶莹剔透的流动冰川之上,眨了眨干枯的眼皮。不久,伸出一只惨白的“黑”手,用力掠起。随着这番举动,幻觉之下,似能隐曜天空,屏绝飞浪。可最终却是什么也抓不得…
“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两眼泪汪汪?”西芒虚弱地扭过头,用吃人似的目光看向庆江洋。
“有心感受这幅如画美景,此情此景,叫人怎不禁潸然泪下?我似乎能接触到一丝丝,李唐赵宋风流人物的心之所向,那是一种无论如何的也不可——”
西芒知道,他又在哪里胡言乱语。从激动的口型观之,似是不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又是在问候自己的祖奶奶!这大概就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就能缔造什么样的心境人格…
“Can you speak Spanish?”
庆江洋苦涩地笑笑:“我遗言写好了,你要不要再旁添上几笔?”
西芒如同豆虫一样姿势的爬去:“不要立Flag,我还想活到大结局——”
庆江洋张开嘴,刚想吐槽两句。突然像是犯了哮喘病一样,极速且困难的喘着断续之气,仿佛下一刻便要翻白眼了。混杂着甲烷的空气,穿过风霜面罩,充斥满饥肠辘辘的胃…
“还有吃的没?只要是能吃,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食物?我只剩下这具灵魂载体。要不然尝尝,免费的。”
庆江洋斜眼打量着西芒的胳膊腿,喉咙动了下,随后想想还是算了。
“画饼充饥…这张饼可能会连你的命都搭进去。最可怕的事情,总会在有一天蹦哒到你的面前!”
“怎么?你还真要吃了我?”
“你最好保佑自己,别死在我的前头。否则会发生什么,我自己也不敢确定…”庆江洋眼睛仿佛发光了!
“嘿嘿,那我可得小心了。同时你也要多加注意一下才行哦…道理我们都懂,不,没有人比我们更懂。”
西芒扫了一眼,冰面上插着的精钢匕首,四周有冰屑,下面则是一副雕龙刻凤的字画。目光慢慢地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寒光澈骨…
字迹一路连绵起伏,似是涓涓流血的血书,也像金光耀耀的讳言,“朱日和冷寂,伊洛水赋霜。孙山晚载之,此地新介休…”
他懒得继续往下看,于是又问:“当生物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通常会选择最爱或者最想的事情,以此来了结或平淡或疯狂的一生。但是你为什么选择了一首二胡?”
“你咋个知晓的?”庆江洋换了个姿势,久躺硌得胯骨隐隐作痛。
“声音太大了,这里又很安静…要搁以前,我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
庆江洋无视了这个暴力狂:“你以为我想啊?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情…”
西芒吃力地坐在庆江洋脑袋旁,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但唯有叹气,叹气,又叹气而已。带着风霜浸染的宽厚眉毛,深邃眼窝之中的湛蓝瞳孔,透露出一股子大限将至的悲凉!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你的愿望能得以实现,最想做什么?”
“你先说说看…”
“我想找个女人!”
“真是朴实无华的想法啊。我就不同了,可没有你那么崇高…我只想品尝一下灵魂的味道,看看究竟分不分食材好坏,三六九等,还是说谁的盐放多了,齁到让人难以下咽?”
庆江洋高枕双臂,摆出一副随遇而安的神情。看了看电量所剩无的手机,无由来的放声大笑,其声宛若晴天霹雳,雷同回光返照一般。可是唬了惊疑不定的西芒一下!
一只嘈杂的耳机,递到了西芒的手上。留有余温,还有淡淡的分泌物馊味。他默默地盯了一会,也跟着会心一笑,虽是有些牵强,还有些隔阂,却是隐隐跨过了山河大海!
随即戴上耳机,盘腿坐好…
“江河水啊,江河水,令人心碎,让人心醉…”
吟唱中的庆江洋,忽而一愣,余光扫见西芒脸上那凄然,凌于下颚的泪珠!犹如于冷热之间相互徘徊,再生死一际摇摆观望的源泉…
咚——咚——咚——
胡尔德回头,第六感狂闪到晕厥的程度,不安如衣,常伴他身!
“发生了两件非常之事。还未等探究,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幻觉,但我敢肯定那就是现实!从天上掉下来个肿胀的累赘。他一定是在刻意破坏第一发现现场,我要上人命共同体控诉痛斥他!”
他失落的关掉录音,希望它不会有一天,被收入到历史科考博物馆内,以供后来者为先烈的瞻仰。
“该死,手电怎么又没电了!严寒老是加速电量的流逝…”
目光呆滞的庆江洋跟在身后,似是行走在灰暗地带的鬼魅,不清楚自己要去那里…
胡尔德和其他队员们的眼神并无不同,那是一种带着疑惑,害怕,同情般的姿态。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但更多是针对怪物一样的敌视!
只因庆江洋背着大半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虽用衣装加以掩盖,却更加凸显出欲盖弥彰的诡异。怎样也不肯放手的执着,口中神神叨叨的异类语言,怪吓人的…
水鬼模样的死尸身上滴答着,极地温泉水,现已冻成一条螺旋尾巴状的冰柱。在溶洞地面上刮过十分清晰的路标,百爪闹心样刺耳,就像是有某种异形生物在鹅行鸭步…
胡尔德张了张嘴,化为一声默叹。将一条针织吸水毯子搭在了庆江洋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生老病死并不是什么大事,来是偶然,走是必然。只需把它淡淡的看做日常,否则它只能愈发消磨你的虚亏心智,后来你才会发现,什么叫做是真正的痛苦!”
他偷偷地瞟了一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撕扯过的尸体。那副模样极是惨不忍睹,叫人肠胃迅速做出厌恶的排异反应…
庆江洋怔住,眼瞳左右摇晃,仿佛才摆脱了某个永无止境的梦魇。缓慢地扭过头,似是在他全身上下搜寻着什么:“你…懂个屁。”
“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下,原则上是本就不需要,去拯救一个暴殒轻生的家伙!平白浪费所有人的时间,毫无意义可言…但我们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
衣着不同的众人站在原地,目光中透出疲惫与迷茫,他们就像是一个依偎已久的团体。对胡尔德的冲动,没有一丁点感觉。也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影视剧,带着一丝丝麻木…
“不要把对你伸出援手的人,想的太过于美好。人活着总是为了些什么,在我看来容忍并不是一种美德!再在自怨自艾,我就会选择离你而去——”
胡尔德一把揪住庆江洋,冰手的衣领,恶狠狠地大吼大叫,面庞几乎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扭曲。除了装腔作势以外,的确颇有一副,要一拳打醒他的气势!
“那是一条腐蚀和啃噬着心灵的毒蛇,它吸走你的血液,并在其中注入厌世和绝望的毒液,远离它——”
庆江洋的五官似要挤到一起,稀疏眉毛如同一条蚯蚓般挪动,一双深陷眼窝的眼睛,压抑着刀子一样的怒火,惨白额头渗出丝丝的汗液…
他却在爆发的边缘浅尝即止:“我只是在履行诺言,将他埋藏在远离地表的地方…你多想了。”
“远离地表?”
“但是在他临死之前,我算了一卦,地火明夷,贸然行动会有大凶。又不能舍弃,所以我打算带着他一同行动。就这样…”
“嗯?”
庆江洋督了一眼,胡尔德渐渐松开的手:“我现在一切的内心活动,全是靠你那汪洋恣肆的想象力吗?”
“额,这…”胡尔德突然愣住,这是他专门怼人用的,不曾想此时竟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在适合不过了。
“够了,老伙计!说点正事,我大概摸清楚了这里的套路。那些个散发着幽光的漂浮体,可千万不要尝试用任何方式接触。它会让我们一直原地踏步,最可怕的是你还不知道正在发生些什么,直至死亡…”
“可将你的实时录音从开头听起。”
在庆江洋坚定地注视下,胡尔德半信半疑的掏出录音器。
“非常怪诞的超自然现象…48华氏度,根据失踪无人机的探测,上面漂浮闪烁着的那些亮晶晶蓝光,可是蕴含着未知的能量形态!无人机稍微接触,就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件,不太好描述,还好到现在为止,它都没有显现出危害性。”
“我想将这里的一切摄像下来,可是当镜头对准蓝光时,画面上竟一无所有,一片空白,就像是空白蒙太奇一样的水。那只能选择录音的方式,因为我有点感冒,所以声音略微失真…”
“一语成谶!那神奇的蓝光,在不知名的外力冲击下,居然化为泡沫一样的物质,里面流光溢彩的液体,是反射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