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稍作停顿,继续道:“女孩儿大了都喜欢珠宝首饰类亮晶晶的东西!
恰好前些时日寻雪蚕,无意间发现深埋雪地里的这柄小玉剑!
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物。现在想来,许是与俩丫头中的一个有缘也说不定呢!”
萧洛说得上官夫妇无言以对。
夫妻俩对视一眼,只好作罢。
萧洛望了望屋外的竹林,又对上官兆卿道:“兄长若确实心存不安。这满山的湘妃竹,我倒是非常喜爱,等一下找两段极好的做成乐笛,你我兄弟一人一支如何?”
“如此甚好!以后无论去哪,只要萧兄弟笛声一响,为兄便知!”上官兆卿笑道:“不过湘妃竹哪有玄竹好?”
“玄竹?”萧洛望了望芙蓉树旁那株竹子,眉头皱了皱,沉吟片刻道:“这寻常刀剑能否伐之?倒是无从得知,一会儿试试吧!”
其实刚到上官家,萧洛就注意到了那株与众不同的竹子,且莫名的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只是这此竹,据说比玄铁还坚硬,不知能取否。
昨夜细雨潇潇,沁凉的雨丝如密密的牛毛飘洒了一整晚。
晨起微有凉意,荃娘月白色布裙,蓝色抹胸,特意外加了一件月白碎花长开衫,一束蓝色布带将纤腰一扎,干练而不失妩媚;
一头乌黑长发虽然高挽,依然有很长一束披垂肩后,及至膝弯下!
加上她体态轻盈,做家务的动作干净利落,让人难以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花瓣纷飞,落叶飘飘,院落铺满了一层红黄白相间的落叶飞花,踩上去柔软而有弹性。
雪蓉硬是在上面来回走不愿离开,萧洛没办法,也只好扶着她的腰身,来回转圈地陪着她……
——临近晌午,客人陆续到来,纷纷在大方桌周围站定,拉着家常等候“抓周”的开始。
因为是女儿,不会似儿子“抓周”那般热闹和大操大办,加上小女儿玉芙长相有异,恐被当做妖物不会报上祠堂,也没敢邀请族长。
无非是荃娘娘家,山坳对面的白家及公公婆婆、上官兆文一家,寥寥二十几人而已。
然而,萧洛的远道而来,且带有重礼。
使得这次的“抓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上官夫妇面上增色不少,也令众人羡慕不已。
“抓周”开始了。
上官兆卿抱着玉芙来到桌前,原本是想让姐妹俩同时抓的,却怕两姐妹会争抢,结果平时显得特别胆大和野性的玉芙,此时在上官兆卿怀里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扫扫桌上,便直直的看着萧洛怀里的姐姐雪蓉。
上官兆卿把她往桌上放,她便死死地抱住父亲的胳膊,一颗小脑袋猛摇。
这下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均心里嘀咕:这是何缘由?
还是萧洛似乎明白了什么,抱着雪蓉来到上官兆卿身前,笑嘻嘻地柔声问:“芙儿是不是要姐姐先拿呀?”
玉芙含着大拇指,低头垂眉伏在父亲胸前不着声,眼睛却偷偷地瞟着雪蓉,整整比雪蓉小了一半的小身子蜷缩得更小,一副怯怯的模样,更加楚楚可怜。
大家不由得同时发出笑声。
小姐姐上官淑琴拍手笑道:“哈哈,芙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怕的是蓉妹妹!”
雪蓉莲藕般的小手臂早已望空抓了好几下,迫不及待地朝方桌上扑去。
萧洛只好将她放上大方桌,便见她径直一只手抓起埙,一只手抓起一支毛笔把玩起来,对其他东西视而不见,仿佛这两样东西原本就是她的一般,现在失而复得,非得好好看个够似的。
见她确实没有再选其他东西的意向,萧洛笑吟吟地抱起她随口赞道:“嗯嗯!蓉丫头好眼光。”
不料,雪蓉竟然意外地眯着眼睛望着他嘻嘻一笑,让萧洛不由得瞬间有种被融化的感觉。
看到雪蓉拿着东西被萧洛抱离大方桌,玉芙动作快得惊人地从父亲怀里挣脱,飞快地爬上大方桌,眨眼的功夫便选中书简和那柄小玉剑,还顺手拿起一把草药挂在脖子上,滑稽可笑!
萧洛见她动作迅捷沉稳且精准,竟然像个大人,心内大惊:这孩子是何方神圣?这般身手,长大了还了得?
见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跟自己一样均觉诧异,不由揶揄道:“兄长,芙儿这丫头若是男孩儿可了不得!不仅文武双全!还将是个仁心医者呢!”
“同心兰牒兮两仙灵,
青天落尘兮报琼恩;
红粉飘零兮几遭劫,
轮回渺渺兮错识君!
……”
一阵歌声余音未落,院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洪钟般的佛号:“阿弥陀佛!”
只见竹篱院落外,赫然出现一老一少两个风尘仆仆的和尚。
老的胡须雪白,满面红光,头戴斗笠,脚打绑腿,一手持禅杖一手单手作揖。
看着很老的样子,脸上却又无一根皱纹。
那小和尚只有八九岁模样,长得却有些奇怪:
鼻直口方,目朗眉清,五官倒还端正。
天灵盖却是往颅内塌陷的,眉骨突兀,眼窝深陷,看着有些吓人。
萧洛见一老一少俩和尚歌声几乎还未落定,便赫然出现在院门外,被这迅捷无声的举动吓了一跳。
荃娘连忙跑到灶房,盛了两大碗白米饭出来:“师父,给!”
“阿弥陀佛!多谢女菩萨!”那老和尚接过米饭,倒入自己的钵盂,跟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雪蓉。
雪蓉一直在萧洛怀中把玩刚刚抓到的物什,不停摆弄,对周遭事物均无感。
上官兆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大师请了。别耽误了行程!”
老和尚却突然重重叹息一声,道:“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施主,能否让贫僧带走这双姐妹?”
萧洛勃然大怒,浓眉倒竖,睁圆双目道:“你这厮讨打是不是?”
上官兆卿早已怒火中烧,冲上去就是一顿推搡:“走走走……赶紧走,别等我忍不住抽你!”
“阿弥陀佛!施主,你若不肯舍弃这双女儿,恐要遭灭门之灾了!”老和尚声音颤抖,满面悲悯。
小和尚则低垂着头,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荃娘拉回夫君,对老和尚作揖道:“师父!多谢你的好意。既然她们已然来到我家,便是我们母女、父女、兄弟姐妹的缘分。即使是妖、是魔、是灾星。我们也不会周岁就丢弃她们的!您请上路吧!”
老和尚低头宣了一声长长的佛号,后退三步,又低头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转身,走了三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走了三步,这才摇头而去。
小和尚亦步亦趋跟着老和尚,离去瞬间,却回头意味深长地盯了雪蓉一眼,目中陡然精光暴涨。大喝一声:“青儿,还不快走?!”
“啾啾……”
芙蓉树浓密的枝丫里,突然飞出一只奇怪的鸟,浑身青色羽毛,头顶及尾巴却各有三根彩色翎羽。
它兀自飞向小和尚,站立在他肩头。
望着雪蓉大声叫着,眼神竟似有些许期盼。
看来这奇怪的鸟一直都是跟着这小和尚的,只是来的时候却无人见到它,出现的时候又这般突兀,让一屋子的人再一次咂舌。
……小和尚只停顿了瞬间,便随着老和尚身影消失在刺目的阳光中。
雪蓉呆呆地望着小和尚离去的背影,一双黑葡萄般的眼里竟然盈满了泪水。
多年以后,她仍然能够依稀记得小和尚当时的目光,对她而言,犹如“佛光普照”一般,相当受用。
但为何自己眼中充满泪水,却是不知缘由。
还有那只奇怪的鸟儿,冲着自己狂叫,似乎是在呼唤自己随它而去?根本不似凡间之物!
“这假和尚!估摸着那小和尚也是被他拐去的。”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玉芙在整个过程中都在父亲怀里乱动,想往雪蓉那边去,特别是怪鸟出现的时候,她更是显得焦躁不安,嘴里不停地冲着雪蓉“唔唔”乱吼,均被认为是她在调皮的父亲牢牢抱住。
和尚离开后,她安静了下来。
此时听了这句话,却无声的撇嘴一笑,似是轻蔑又像是无奈,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剑。
离开上官家,老和尚与小和尚在众人眼中似乎消失,却不知他们已然上了茅草屋后的小山丘。
山丘的山顶杂草横生,最中间却有一大片空地。
似是早有人清理出来的。
老和尚疾步绕着圆圈,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奔雷般劈出一掌,空地上一忽儿便出现了错落有致的九个大坑……
小和尚身形则如一片羽毛,轻盈地上下翻飞,不断往那九个坑里扔着什么。
——似乎是芙蓉花瓣。
“有用么?”
空地外一杂草丛里蓦然一声嗤笑。
“呼……”的一声,一团白影跃出。
居然是一匹通体雪白,龇牙咧嘴露出满嘴獠牙的恶狼……
吐着血红舌头的恶狼身后,挺立着一个冷冷的身影。
是的!冷冷的身影。
仿佛刚刚从地狱的冰窟里出来。
烈阳炽热,他却显得无比的冷。
看不出身高、看不出胖瘦,更看不出年龄。
他全身上下连眼睛都笼罩在一片冷冷的黑色中……
“暗黑摆渡者尚云风!”
小和尚眉头一皱,冷叱一声。
“佛家引渡使柳元尘。”
冷冷的人影淡淡道:“别做这些无用功。反正早晚她们都得轮回,不如早点完事。省得麻烦!”
声音,倒是年轻少男的声音。
“哼!我偏要度她,哪怕万劫不复。”
小和尚说完,双掌一合,身影羽毛一般轻盈无声地飘落尚云风身后,竟似凌波仙子一般身姿曼妙。
尚云风冷叱一声,挥手一掌,挟万钧雷霆击向柳元尘,掌风竟隐隐有厉鬼嘶叫声!
同时。
青鸟与白狼也扑向对方……
天空突然由刚才的烈阳当空变成阴云密布,隐隐风雷之声传来,仿佛山丘也在震动……
老和尚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嘴角溢出一丝血痕,似是在苦苦支撑,面露痛苦之色。
这一佛一魔相斗,确实是日月无光、山河变色。
老和尚凡躯肉身,哪里抵挡得住?眼看着就要殒命当场。
蓦地……
一阵琴声从天际摇曳而来……
琴声绵亘清绝,直透肺腑,竟似有穿云裂空的力道……
“正气内存,邪不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