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已不再是上官宗族人了……”
姬仲梁低叹一声,道:“即使祖父祖母因此过世,我们一家也是无权奔丧的,何况那上官兆文父子?更与我家无干……”
姬明智听到这里,背靠树干,仰望着夜空,泪如泉涌。
姬仲梁又上前一步,欲搂上官倩入怀……
上官倩慌忙往后退了两步,正色道:“阿梁!虽然你在我四岁落水时救过我……这些年,我也铭感于心!但你我辈分有序、男女有别!倩不久于人世,还想留个清名……咳咳……”
姬仲梁的手僵在半空,泪水无声地奔涌而出。
“言尽于此!你快回去吧!”
上官倩冷声道,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我也要回庙里了,恐娘亲醒来发现我不在,多生事端……
今日佛事已毕!明日,我们也就回去了……
以后,请别再来找我了!余下的日子,我只想安静度过……”
姬仲梁目送她娇弱的身影隐入庙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上胸口……
他捂着胸口,泪水模糊了双眼,颤抖着身躯,艰难地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往“郦家庄园”走去……
姬明智心疼地望着他在微弱月色下,那低头滞重而行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情窦初开,便遇此沉重打击!未来,恐再难对哪个女孩子心生情愫了。
——————————————————
次日清晨。
鸡鸣头一遍,白彩娘就早早地从娘家赶到“郦家庄园”,送公公婆婆及姑子小叔前往锦云郡。
姬伯麟于头天晚上,便赶回锦云郡,连夜租那脚力较好的马车去了。
即便这样,也只能到京都天龙城。
然后,在天龙城再租马车到中洲边界……
这样且行且租车的赶路,也得五月中旬才到得了北疆!
那匹雪原马驮着两只大竹箱,郦子舒、郦子良兄弟俩各肩挑两只藤箱,姬明智夫妇和白彩娘、姬仲梁及姬淑琴,也是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匆匆赶往锦云郡方向。
锦龙长亭。
几笼修竹,三两株柏木点缀四周,倒不显得孤落。
这是通往京都天龙城,前去北疆的唯一官道!
锦龙长亭,也是人们挥泪惜别之地。
远远的,便见姬伯麟长身玉立于亭前石阶上。
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赫然在目的,是一辆双马双辕、车厢也比寻常马车大了许多的马车!
亭内,仿佛还有一个妇人的身影。
“麟儿哪来这许多银钱?租如此豪华昂贵的马车?太招摇了!”
荃娘不悦地皱眉,低声对姬明智说。
此时,姬伯麟已快步迎上前来,低声对父母说道:“郡守夫人执意前来相送!这马车,是夫人相赠……”
一边说一边拿出母亲之前叫自己租马车所准备的银两,递还给母亲。
错怪了儿子,荃娘歉意地冲着伯麟笑笑,有些受宠若惊地:
“这,这如何使得?”
——她虽知夫君有个青梅竹马的义妹,却不知就是这郡守夫人莫贞娘!
当即便想慌忙进亭内拜见郡守夫人。
莫贞娘此时却已走出亭来,站在石阶上,由高往低垂眸,细细地打量着荃娘:
这妇人已年近四十,生了三子三女,却依然雪肤花貌,身姿绰约!即使头部一块简简单单的花布头巾,也遮盖不了她那与生俱来的天生丽质!
也不像个早已成婚的农妇,倒像还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
“贤伉俪切莫客气!”
莫贞娘知道姬明智必定有所推辞,故作淡然,首先道出一番话来,堵住了夫妇俩将要推搪的话:
“此乃郡守大人授意!令郎姬伯麟虽只是个小小的护院家丁,却屡次救我夫妇于危难!且恪尽职守、尽心尽力,深得大人之心!
本欲提点为大人的贴身侍从,令郎却不愿意,只求赏银!我问了缘由,得知你们即将远走北疆,急需车马代步,便赠了这辆车!”
姬伯麟与父亲对视一眼,点点头,又对莫贞娘躬身行礼道:“谢夫人体恤!确保郡守府安全,实乃属下分内之事!此等大恩,属下铭感五内,定当后报!”
一番千恩万谢之后。
郦家兄弟与姬仲梁已将那几只箱子、大小包袱,及昨晚荃娘连夜准备的、在路上打尖所用的烧饼、干果、肉干等——
大件的,用童臂粗的麻绳捆缚于车顶和车厢两侧;
小件的,衣物被褥及吃的,便放在车厢的四个角落。
即便如此,车厢里面的空间仍然颇大。
姬明智将妻子与两个女儿安置于车厢内,瞥见车厢底,还很有心的铺了厚厚一层有着香味的干草和棉花软垫!
他心知这辆马车价值不菲!
两匹马,以自己当兵多年的经验,一看便是那惯于征战沙场的良驹!
车辕与车舆,是促榆木与檀木的,连车轴与车轮及车门的门边边沿,都包了一层青铜皮!
即使朝廷三品大员,也不一定会有如此好的马车!
他手持马鞭,坐上驾车手的位置,告别送行的众人,对莫贞娘心怀感激地驱车上路。
姬仲梁则背着铁弓,骑着雪原马紧随其后。
父子二人前后相顾,首尾相接,让相送的众人,特别是姬伯麟,暗暗松了一口气。
——————————————————
……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姬明智一家,终于到达了京都“天龙城”的城郊外。
只要进城经过数十条街道,再穿越白日里、那条无比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从北城门出去,便是去往北疆的官道!
天龙城,是中洲最繁华也是最令其余国度神往的都城!
这里,有东西南北四个国度无法比拟的锦织丝绸、金银珠宝和取之不竭的美食!
日夜兼程的这数日,女眷除了偶尔马车停下,放马吃草或与姬明智父子一道吃喝外,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车厢里厚厚的软垫上睡觉,倒也无碍。
姬明智自来就习惯了这样的奔波颠簸,也觉无事。
姬仲梁却是感觉千般不适、万般辛苦!
自大哥伯麟上工以来,近两年有些疏懒的他,白天整日整日在马背上,晚上还要时刻提防山贼宵小的暗算。
此时,正觉得全身酸痛,疲乏不堪。
听着左右两旁林荫里的鸟鸣,遥望着那隐在暮霭中宏伟庞大的城池,不由得精神一振,兴奋地大声问道:
“阿爹,前面可是‘天龙城’?”
“对!”
姬明智在前面扬声作答:
“再坚持坚持!进城后,还要绕‘白虎街’走些弯路,不能直接走官家的‘天龙大道’……到了北门,才有客栈歇息。”
“阿爹,娘亲不好了!”
车内突然传来姬淑琴惊恐的声音。
“吁……”
姬明智急忙驭马停车,推开车门:
只见荃娘闭目斜靠着那只装着干粮的藤条箱而坐,微弱地喘息,嘴角溢出一丝刺目的鲜血!
两个女儿一左一右跪坐在她身边,一人为她抚背,一人为她抚胸口,均是满脸的惊慌。
“娘亲是不是又犯病了?”
姬雪蓉眼中盈满泪问。
只见父亲坐进车厢,将母亲揽进怀里,靠着他那宽大坚实的胸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来——
她认得:那是上官锺上次为母亲治病留下的!
“无妨!琴儿、蓉儿莫怕!”
姬明智一边接过姬仲梁递过来的竹筒,喂荃娘喝水吃那褐色药丸,一边说:
“这次你娘亲使用左手神力,时隔六日余才发病。说明没有上次那般凶险了!”
“三哥,除了必须进城外!可有别的路去北疆?”
雪蓉点点头,定了定神。
然后极目向前,望了望这浓荫蔽日的城郊官道,突然又娥眉轻蹙地问。
“有是有……怎么了?”
姬明智有些诧异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