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姬仲梁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直敬仰的皇帝陛下,居然是如此不堪、令人不耻的一个人!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姬仲梁扭头向院门口望去,只见那名姓姜的侍卫,领着一名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正匆匆走进院来。
“他回来了!”陶丽玒轻声道,姐妹俩随即终止了谈话。
并坐到一起,又戴上了那顶青纱垂沿的宽檐纱帷帽。
“西京流芳皇城、逍遥王府总管萧量,参见王妃、璍郡主!”那紫袍汉子在门口站定,躬身行礼道。
姬仲梁听到紫袍汉子的嗓音,不由一震:这人不就是龙盘山前山,曾盘问过自己一家的那群黑衣人的领头人吗?
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此!
何时超越过去,先一步到达驿站的?却是不知!
如此脚力,能赶超自家马车,且让人不觉,不由令人细想起来极为恐惧……
“进来吧!”陶丽玒中气充沛的声音响彻后院:“姜侍卫,有些话我要私下问萧总管,你去院门口候着!没有我的传唤,不得近前!”
姜侍卫犹豫片刻,在门外拱手道:“回禀玒郡主殿下!卑职临走时,陛下亲嘱:要卑职随侍璍郡主左右,不得离开半步!”
“这里仅有本郡主与西京逍遥王府的人!”陶丽玒语气透出愠怒,诘问道:“姜侍卫难道是在担心我这个亲姐姐,临走时还要暗害自己的亲妹妹不成?”
陶丽璍也开口道:“姜侍卫,本郡主虽心中希望就此时间停留,日月别再交替。对姐姐是万般的不舍!咳咳……
但姐姐远嫁,终须一别!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在此,实在诸多不便!咳咳……
这个院子你也仔细查看过了,即使有身手再好的高手,似我这般顽疾缠身的虚弱之身,也恐难带出去吧?……”
陶丽璍继续不温不火地道:“如若姜侍卫是在担心我随姐姐逃往西京,大可不必!咳咳……
陛下赐婚逍遥王府,是对西京莫大的信任!西京皇室对此次的联姻也是倍加重视,岂敢悖逆圣意而容我任性妄为?咳咳……
即便本郡主一厢情愿想要随姐姐一同前往,恐整个西京皇族也不会答应的……”
“卑职该死,惹璍郡主生气了!还望璍郡主好生歇息!卑职告退便是!”姜侍卫听着陶丽璍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似乎感觉特别的惶恐不安,连忙退了下去。
“萧总管,郡主有请!”两侍女打开房门道。
“萧总管,坐!”陶丽玒一见萧量,便知此人深得其主子看重。
他看起来不仅沉稳内敛,且不卑不亢,甚有大国皇家之风!
萧量恭谨地躬身回道:“回禀王妃,小人站着便好!”
“听闻王爷染病卧床已月余!吾皇却在此时赐婚,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因此,本郡主自作主张,在陛下面前自请——只身远嫁!为的就是不想让王爷为难……”
陶丽玒语气虽然谦和有度,却处处透着难掩的凄然:“王爷虽不能亲临,却派总管大人前来迎接!本郡主已是万分感激!
如今的中洲国舅府,已不比以往。说好听点,本郡主是被赐婚,难听点,则是逃难,投奔逍遥王府来的!
却不知六王爷他……病情可有所好转?”
听在萧量耳内,却有“人未至,先立威”之嫌,他嘴角微微一抽,似乎冷笑了一下。
语气却依旧恭谨地回道:“回禀王妃:王爷身子已大好,只是不能舟车劳顿!所以,收到中洲讯鸢,便派小人速来迎驾!”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路途遥远,未备车轿,要委屈王妃乘马了……”
“无妨!本郡主自小习武,从不是那娇气之人!”陶丽玒毫不介意地说,似乎只想赶紧离开中洲地界:“今夜,本郡主就在此处与妹妹同寝!明晨鸡鸣三遍便起程!”
“小人遵命!即刻便吩咐下去!小人告退!”萧量躬身应道,领命而去。
“姐姐,有七香车呀?我回天龙城仅需半日路程,可征用店家的马车!”陶丽璍见萧风离去,急忙拉着姐姐的手道:“哪有堂堂中洲郡主,骑马出嫁的?岂不让人笑话?!”
陶丽玒取下自己与妹妹头上的纱帷帽,笑道:“妹妹,你还看不出来这是那萧正方故意想为难我吗?上月他还去东都参加了新皇登基仪典,却称病不愿前来迎亲!可知他实则是对皇帝的赐婚,打心底里不乐意!只是不敢抗命而已。
我要让他知道我们陶家女儿的骨气与担当!绝不是那软弱可欺、拖他后腿之人!
那萧洛脾气虽然温和,却素有软刀子杀人的名头!谋略过人、城府极深!姐姐我可得接下这一招‘下马威’,以后才好相与。”
姬仲梁暗吃一惊:萧叔父不是西京皇商吗?何时成了六王爷了?西京乃周姓天下,何时又更换为萧家的了?看来这几年,西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啊!
正思忖间,陡听得一旁的驿站传来一片哗然。
姬仲梁忙飞身跃出客栈后院,从山壁与客栈间的狭缝来到驿站后,跃上最高处的正房房顶,伏身屋梁暗影处向内察看。
整个驿站此刻灯火通明,院内一蒙面男子被众人团团围住,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婴儿。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院内,连驿站的大门口,都被隔壁客栈过来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姬仲梁见头戴宽沿纱帽的母亲,也跟父亲站在门口的人群里。
两个妹妹却不在,可能是被留下看顾马车盘缠了。
“个人恩怨,与他人无关!”那蒙面男子一手将婴儿举起,一手执剑高喊:“南宫华无良,三载期限早过,欠人钱财,久久不还!江湖规矩,无关人员请不要介入!否则,休怪在下心狠手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下也属无奈……”
“这位侠士!吾儿出生才满一日,我欠的债我自己偿还,我儿是无辜的呀!”蒙面男子身前,一个年轻的锦衣男子跪在地上,面无人色,声泪俱下。
荃娘素来最是疼爱婴孩,在清河庄就曾多次不听劝阻,用丈夫猎回叮嘱不可助人、留着自用保命的麝香,救治过许多个乡邻家那些疾病突发的婴儿!
见此情形,哪还忍得住?
她挣脱丈夫拉住自己的手,挤上前去,一方面纱上方,那双急切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蒙面男子高举婴儿的手,生怕他做出什么吓人举动来,尽量让自己语调平和:“这位大哥!你也听到了:孩子才出生不久,实在无辜得很!把孩子放下来吧,万事好商量!”
人群里也走出萧量,只见他手握一根华丽的马鞭,傲然逼视着那蒙面男子,似乎正想骑马外出而被此事打搅,甚是恼怒:“拿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婴孩做要挟!这就是你的‘江湖规矩’?是个爷们就把孩子放下!有事冲大人去。”
话音还未落尽,那蒙面男子身旁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谁也没发现她是如何来的,就那么突兀且凭空地出现在那里。
她浑身裹在黑色衣袍里,连一双眼睛也深深隐在黑色斗篷中,不听声音,根本分辨不出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听那妖媚蚀骨的声音,才知是个女的:“这孩子可真乖……瞪着眼睛不哭不闹,与众不同啊!”
柔媚地说着此话,谁也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那婴儿已然到了她怀里。
不知怎的,姬明智总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蒙面男子愣在当地,还未有所反应,那个人影便欲飞离当地,却被手持马鞭的萧量挥鞭缠住腰身,喝问道:“你是何人?要抱孩子去哪里?快将孩子还与其父!”
“呵呵呵……”那女子大笑:“凭你也想阻拦我?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的家伙!”
女子身形一晃,快逾闪电般飘落院中一树冠,又电射而回,“啪啪”挥了萧量两耳光。
众人相顾失色。
因为谁都清楚地看到:萧量那马鞭牢牢缠住了对方的腰身。
对方却似一股烟雾一般,身形瞬间缩得细如柳条儿,随即飘落出去又电射而回。
这等功夫,普天之下,闻所未闻!
莫非是羽洲的羽人?
“我来了。”
萧量从未受此奇耻大辱,正欲抽剑上去拼命,却听房顶上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殿下要吃那马儿便吃,可别得罪我家城主恩人的家臣啊!”
只见在自己不远的前方屋顶,斜坐着一个人:腰插一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兵器。
所不同的是:此人没有蒙面,还手持酒壶喝着酒——那酒壶,居然是陶家姐妹屋里桌上那盏鸾凤酒壶!
姬仲梁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直觉汗毛直竖,冷汗涔涔而下——这人何时来的?这么近的距离,为何自己居然毫无觉察?
还有:此人与自己相距不过三尺,为何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觉得一张脸就在眼前,却如在蒸汽中,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他的五官!
“尚云风,你此等龟速……哼!等你来引他入魔?不怕早被我扔进冥界去了?”那女子沉声道,依旧不失娇媚:“还有,姝龘城主神通广大,也有恩人?真是好笑!说的什么酒话……”
“哈哈哈!阎婳殿下,你难道不知九年前我家城主在‘杀人峰’差点殒命之事?”尚云风仰头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八年前,城主再次独闯‘杀人峰’,不巧遇上西王母座下大鹙,被打回原形,魔力尽失!是此人的主子救了他……”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萧量更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暗道:王爷九年前还只是个小小的皇商,有何本事救人?
听此人口气,什么殿下什么魔力之类的。
王爷救的还不是普通人,难道是座落在“离恨渊”附近“天人寨”的大人物?
“天人寨”已存在几万年,只是鲜于人知!
“天人寨”的人都是半人半仙的凡间仙人!
就如当初被派遣到人间执行射日任务的大羿,后被天帝遗落人间,那便是最初的“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