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跟荃娘一样,叫自己“三哥”……
“三哥”,是荃娘私底下对自己的昵语,被她无意间听去,当时就学会了,而且比任何话语都学得快。
她这一声“三哥”,也总会招来她祖父祖母的呵斥,却总也不改,也总是叫得荃娘和自己面红心跳!
“三哥……”她继续大叫,还拖长了声音……
笑意,在她白里透红的小圆脸上洋溢。
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如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漾开去……
她那像桃花花瓣般的小嘴儿开心的咧着,露出整齐而洁白的两排米牙,闪烁着晶莹的光亮。
“蓉儿!哈哈哈……”上官兆卿唤着她,开怀地大笑着,搂着她的小腰身旋转得更快了!
“小妹!别闹了!”竹篱院落传来上官逸麟温润悦耳的声音,笑意怏然的责备道:“父亲长途跋涉的,别累坏了他!呆会儿,你自个儿也会嚷头晕的!”
“哦。”
上官雪蓉回应了大哥一声,看上官淑琴一眼,跳落下地,道:“三哥,你家琴儿不高兴了”。
上官兆卿这才摸着淑琴的头,看着她怏怏不乐的样子,失笑道:“琴儿长大了,为父已经抱不动了!怎么?这就不高兴了吗?”
淑琴一双丹凤眼里波光盈动,低下头去,扁了扁嘴嘟囔:“可是,蓉儿妹妹比我胖,也重!你不也抱动了吗?”
……
上官兆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蓉儿胖,蓉儿重!为父不抱了。我们骑马回去,可好?”
“好!”淑琴将怀里的布偶娃娃递还给雪蓉,跃跃欲试!
上官兆卿将两个女儿抱上马背,叮咛道:“蓉儿抓住马鞍,琴儿抱住蓉儿的腰,走咯……”
然后,他自己也上马,双臂环住她们拉住缰绳,驱使着马儿缓步朝斑竹山上走去。
堂屋的大方桌上,荃娘与逸麟刚摆上热腾腾的早饭。
不见小儿子仲梁,上官兆卿也不以为怪,知道那小子近些年嗜睡,经常晌午时分才起床吃早饭。
以后去了北疆,可不能惯着他这臭毛病!上官兆卿心道。
他将马儿栓在院内皂角树上,把那个装满银两的褡裢布袋与随身包袱,一并交到荃娘手中。
见荃娘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霎时爱恋激荡胸臆,便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道:“去放好!吃完饭啥事都别管了,陪我好好说会儿话!就咱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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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晴。
头一夜,斑竹山上官家与山坳对面的白家,便已挂满了大红灯笼!
一大早,清河庄还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中,这两家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上官逸麟、白彩娘大婚,清河庄斑竹山与对面的白家,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接近正午时刻,和煦的阳光将残余的雾气驱散殆尽,在阳光的折射下,整个清河庄山翠水黛,美不胜收!
从斑竹山到白家大院,人众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上官仲梁、上官淑琴与隔壁年龄稍小的上官青莲,更是与前来的亲友家的表兄弟、表姐妹,堂兄弟、堂姐妹们,聚坐在上官兆文院落空地里的石凳上、木桩上。
男的谈天说地、互诉衷肠;
女的拿出手中正绣着的绣品,相互品鉴。
很久没聚这么齐了,少男少女们均是满心欢喜,倍加珍惜此情此景!
可是,这些人当中,似乎少了那么一两个本该出现在此的人——
例如:郦华忠的四个孩子,就只有老二郦子舒与三女儿郦芷莲,在此其间。
却不见了老大郦子优与老四——人称阿良的郦子良……
这时,斑竹山的后山坡,上官兆卿二儿子与小女儿上官玉芙坟边,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桑树下,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小身影,正蹲在桑树下一蓬迎春花旁边!
上官雪蓉怀抱那个从小就刻不离身、有些褪色、却很干净的布偶娃娃,专注地望着地面上什么东西,一动也不动……
“蓉妹妹,你在做什么?”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吓得上官雪蓉一激灵。
“嘘……”雪蓉仰起小脸望着来人,示意他不要出声,似乎是怕惊着了什么。
来人是郦华忠与结发妻子周大娘所生的长子,郦子优。
郦华忠一共娶过三房妻,均不到三十岁便死于非命。
结发妻子周大娘死后,续弦窦氏刚过门不久便无故死在井里。
最后这位罗氏,育有两子一女,便是郦子舒、郦芷莲与郦子良的亲生母亲!
罗氏是郦华忠最心爱的女人!
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到罗氏会产下郦子良后,得“月后寒”暴毙!
当时,可怜的小阿良不知母亲已死,还趴在母亲身上找奶吃。
从那以后,郦华忠便认定自己妨妻,不敢再娶,怕害了人家的闺女!
八妹远嫁中洲以南,附属国南国极南之地,异国的澜洲(澜洲为五洲之一!中洲为其一,另外三个洲乃瀛洲、瀚洲及羽洲),因路途遥远,极少回中洲娘家。
九妹荃娘嫁与离郦家庄园颇近的上官兆卿。
家中便只有一个弟弟郦华诚!
怕自己家的境况拖累了弟弟。
郦华诚刚成家,郦华忠便跟他分了家,让他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自己则尽心抚育四个子女,赡养老娘。
郦子优二十四岁,却还未娶妻,是个好赌成性且到处沾花惹草的主。
其实郦子优十五岁就已定亲,女孩儿是跟他青梅竹马的周家表妹!
可就在他十六岁那年,他那第二年即将迎娶过门的未婚妻子,却因疾病突然离世。
从此郦子优一蹶不振,性情也大变,最终成了现在这个游手好闲的赌棍。
郦家次子郦子舒、四子郦子良均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与他九姑也就是荃娘,长得极为相像!
可这郦子优,长得却一点都不像郦家人!
眉毛稀疏,蒜头鼻,颧骨高耸,下巴短得几乎看不见。
因长期彻夜赌博,脸色青白,眼窝深陷,一副猥琐的样子。
他嬉皮笑脸地点点头,竖起食指放在嘴上,俯身往地上看去——
原来,是一群秩然有序的蚂蚁!
郦子优神情一滞,心内暗道:大家都说这小丫头五岁才会走路,自会说话以来,尽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疯话,均认为她有些痴傻,整个清河庄的同龄小孩都不愿跟她在一起玩,原来是真的!?
“蓉妹妹在看‘蚂蚁搬家’啊?”郦子优笑嘻嘻地问。
上官雪蓉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澄澈晶亮地瞪着地上的蚂蚁群,一本正经的纠正:“他们不是在‘搬家’!他们也在迎亲呢!”
郦子优若有所思的盯着上官雪蓉可爱的小圆脸,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然后,他朝四周看了看,便蹲下身凑近上官雪蓉,仔细打量起这痴丫头来:
都说“黄毛丫头”!但这丫头的头发却墨黑闪亮,如绸缎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都说这丫头痴!黝黑发亮的刘海下面,弯弯的柳眉下却是一双灵活转动、黑葡萄一样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撩人心扉!
眉心那颗蓝色的小痣,如皎月边的星辰,格外醒目!
都说这丫头长大以后,会是个愚钝的丑姑娘!小脸庞却如新剥的鸡蛋,还带点三月桃李般的红晕,小巧玲珑的鼻子下,那张樱桃小嘴儿嫣红粉嫩,就跟一颗汁水丰盈的大樱桃似的,令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雪蓉见他欺身蹲下,离自己太近,便站起身来想往后避让。
突然,郦子优鼻息陡然加重,如饿狼扑食一般,猛地一把抱住她,便往雪蓉樱桃小嘴儿上啃去!
上官雪蓉还不到九岁,又是毫无征兆的被侵袭,哪里反应得过来,一下就被扑倒在地!
可是接着,那郦子优却又莫名的被什么东西,大力弹了开来!
他见鬼似得睁大双眼,恐惧地望着地上的上官雪蓉!
小女娃初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哪里经受得起?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可是,她怀里的布偶娃娃。
却活了!
并且——
从桑树浓密枝丫里还飞蹿出一只翠鸟,朝自己脸上飞扑过来。
躲闪之间,就见那布偶娃娃竖起身站起,一双小手正缓缓收回!
——自己,居然是被布偶娃娃这双小布片的“手”,给推开了?
布偶娃娃犹如缩小许多倍的上官雪蓉!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郦子优,满眼煞气!
她一字一顿地蹦出一句话来,发出来的却又是一个男子清越冷冽的声音,异常的诡异:
“不想死,就给我滚!”
自己眼睛正前方的空中,那只翠鸟也扑棱着翅膀,一双朱红色鸟眼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仿佛随时准备啄瞎自己双眼的样子!
“啊!”郦子优失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下山,酒席也没敢吃,直接就跑回了郦家庄园。
婚宴正在进行,众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惊惧,见他这般拼命奔跑,还以为是在帮着上官家跑腿招呼客人呢!
后来,那郦子优大病了一场,病好以后就离家出走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暂且不表。
“蓉妹妹……蓉妹妹……”
上官雪蓉被摇醒,睁眼看到一张面如冠玉,英俊不凡的面孔!
她惊魂未定地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愣愣地瞪着眼前这张俊面,四处搜寻一番,喃喃道:“良哥哥……”
见她醒来,郦子良责备道:“秋千给你做好了,却找不到你人,你倒好,在这里睡着了……你身子本就不好,为何不去床上睡?”
上官雪蓉低头看了看,发现蚁群也不见了,闷闷不乐地应道:“那我们去荡秋千吧!”
“可不就是找你去荡秋千的嘛?”郦子良牵着她的小手笑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甚是好看!
“青鸟姑娘说,良哥哥真好看!”上官雪蓉突然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郦子良不明所以,低头望着她。
上官雪蓉却仰头,看着一旁桑树枝头上的小鸟。
原来,蓉丫头说的“青鸟姑娘”是桑树上那只“嘁嘁”脆叫的翠鸟啊?
“那是翠鸟!不是青鸟……呃,不过颜色也差不多,就……青鸟姑娘吧!”郦子良笑着摇摇头说道,牵着她走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