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琼永最终没肯那么快低头，他算半个江湖人，因为江湖人的古道热肠而屡屡减缓了对秦铮的攻势，让秦铮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应付影武者的侵袭，但也因为江湖人的硬气而无法像其他人那样为了保命屈膝。
不过秦铮没有为难他，而是将他暂时软禁了起来，这个时节，肯定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了。
当然，秦铮表示，之前说的条件依然作数，就看他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
而在郑琼永被软禁的第三天，所谓的“阳谋”开始了。
三天时间里，龙胆和白袍子搜集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证据，然后直接将队伍开进了位于燕京的崔家宅院，开始了他们查水表的行动。对此，不少燕京军方的高层表示抗议，但是陈啸虎不松口，他们也不敢在燕京城里火并，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崔家几位主事的人被堂而皇之地带走。
夜歌军方的指控很简单，非法买卖、运输和储存枪支，这个罪名和非法持有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代表数量巨大，而且带有使用的性质，最高刑罚是……死刑。
此外，他们还面临着其他指控，比如伤害罪、阻碍军人执行公务之类的鸡零狗碎，夜歌那边的意思很明显，就算燕京方面把最大的一个罪名压到无期徒刑，他们也要让这些人累加到死！
秦铮出招了，堂堂正正的谋略，光明正大的攻击，就看五姓七望如何接招。
而五姓七望是绝望的，华夏是个有法度的国家，虽然有时候他们穿行在黑暗中，但毕竟不是法外之徒，这时候出来帮崔家，他们是顶不住这塌下来的天的。
秦铮最让五姓七望觉得浑身冰冷的是，他没有把这些罪名压在崔家老爷子身上，而是将它们全都压在了崔家年青一代的骨干，尤其是崔东篱身上！
“这是要绝崔家的后啊！”五姓七望……不，已经支离破碎的五姓七望死硬派集会上，终于露面的郑南山拍着桌子怒吼。
“那又如何？要不郑少去试试帮顶？”已经和秦铮有了暗地合作的彭城刘氏不咸不淡说道，他们不像郑家，他们坚守着和秦铮的盟约，而秦铮则给了他们利益支持。
郑南山暗恨着闭了嘴，即便大家都知道刘氏和秦铮眉来眼去，但是这种事不可能直接当面说出来吧？
于是，五姓七望的集会不欢而散，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没结果，就证明没人愿意参与崔家这些烂事儿了。燕京军方那些力保崔家的高层，也只能将这件事一拖再拖，希望能拖到夜歌军方妥协的那一天为止。
陈啸虎给秦铮的说法很简单，夜歌军方被燕京那边压了这么多年，妥协？做梦！
秦铮结结实实睡了好几天安稳觉，真的是打心眼里开怀啊！
几天之后，当秦铮还在学校上课时，传来了崔东篱想见见秦铮的消息。为了防止他被人动手脚逃脱，或者有什么李代桃僵的可能，夜歌军方坚决要求将他异地看管，于是现在就在夜歌。
“别去了，”苏婕妤专门电话过来劝道，“总觉得有阴谋。”
秦铮很不在乎地说道：“都是龙胆的地盘，有什么好怕的？”
在小乔的指引下，秦铮七拐八拐来到了旧城区一座古旧楼房外，敲开了那里的大门。
“不是有看守所么？怎么放在这里？”秦铮劈头问小乔，“这里的保安措施可未必够好，小心百解忧那群亡命徒来抢人。”
小乔不屑地说：“让他们来，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刺客信条里的角色啊？倒是放在看守所我们更担心一些，别说他随时随地可能被灭口，光是想到再来一个影武者，我们就够头疼了。”
“灭口？”秦铮注意到了这个说法。
小乔一笑，道：“真以为我们就想给他定个罪，然后弄死得了？那是你这种小人物的想法，我们要让他吐出足够多的事情来！夜歌军方被压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得到扬眉吐气的机会，可不能放过了。”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秦铮自认为是个“小民”，从来不打算对这种层次的事情多做过问。
崔东篱看起来还不错，精神状态很好，浑身上下捯饬得一丝不苟，让秦铮看到他时感官依然良好。
“秦少，”崔东篱站了起来，“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这种状态，实在太对不起你这个观众了。”
秦铮冷冷一笑，说：“别介，千万别觉得对不起，我很喜欢看这个戏码。当然，如果你现在一丝不挂被吊在里面，我会更开心一些，不知道崔大少愿不愿意满足我这个观众的要求呢？”
一道寒光从崔东篱眼底划过，但他还是满脸笑意，道：“秦少说笑了，我很了解你做事的风格，一向温文尔雅、闲庭信步，似乎不是这种暴虐的低俗之辈。”
“不好意思的很，”秦铮道，“如果你和我一样曾经跨过尸山血海，就会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温文尔雅，也没有人能闲庭信步。你我就俩区别，第一是我有勇气亲自动手，用自己的刀去超度那些敌人，而你只敢躲在被窝里，觉得不是自己动的手，自己就是干净的。至于第二，那就是我是个好人，而你是个坏人。”
崔东篱笑了，这样的情况下能笑，证明这人已经很丧心病狂了。笑了半晌，笑得秦铮都觉得脸要麻木时，他才问道：“这么说，我是没运气好好走出这里了？”
“基本没有，”秦铮道，“除非你能通天。”
崔东篱摇摇头，说：“没那个本事，看来我的存在价值已经消失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未尝没有喟叹，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却未曾想，只是个反派而已。
除了话多，没有好处。
“其实，可以有。”秦铮笑道，“我虽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若夜歌军方觉得你还有存在价值，我倒是不会干涉，最多要求限制你兴风作浪而已。”
这就是赤裸裸在招安了，秦铮虽然无法接受崔东篱成为自由人，但是如果他肯拿有价值的东西换个无期徒刑之类，秦铮不会拒绝。
夜歌军方需要，老头子需要，那么秦铮也就需要。
谁知崔东篱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笑得都颤抖了。笑了半天，他带着笑出的眼泪说道：“秦少，若是别人，或许已经被你说动了。生死关头，谁还在乎气节？”
“我知道你不在乎。”秦铮笑道，他以为崔东篱心动了。
崔东篱却摇摇头，笑着说：“你不懂，你真的不懂。我以为同样是世家子弟，你或许会理解我们的价值，但是我还是高看了你啊！”
“你们的价值，对我来说一文不值，”秦铮说道，“我不在乎。”
崔东篱看着秦铮，眼神中居然有怜悯，说：“你会在乎的。”
“什么叫世家？什么叫氏族？”崔东篱居然给秦铮上起了课，“那是必须灭绝个人之人性，才能撑起的不世伟业！别的话你不懂，但有一句一定明白，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真正的胜利者是一时占据上风的人么？不！是绵延永续的族群！我知道，你很鄙视我们，因为五姓七望曾经做过太多太多恶心事，甚至是让整个华汉文明沦落的帮凶，可是除了你这种人，谁会在乎？谁会记得？别说我们这些坏人，天王冉闵、白马陈庆之这些英雄，又有谁在乎？为什么？因为我们活着，我们可以不断扭曲人们的思想，但是他们死了。”
秦铮冷笑，说：“你也会死。”
“可我能让我死得也有价值。”崔东篱说。
秦铮点点头，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上面，翘起了二郎腿，说：“你如何能死得有价值？愿闻其详。”
“让我想想，”崔东篱笑着挠起了头，“现在我是没有价值的，因为我身陷囹圄，很快就要万劫不复。而处于现在的境地中，我已经失去了任何行动能力，所以别说继续操纵五姓七望，就算是反抗都不可能……真是让人无力的一个真相啊，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今天。”
秦铮说：“人嘛，就要多些尝试，偶尔让自己尝试一下无力，偶尔让自己尝试一下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也不是坏事。”
“说的是呀！”崔东篱夸张地点头，“我需要多些尝试，秦少同样需要，所以我送你一个尝试，你送我一个开心，如何？”
秦铮点点头，笑道：“好啊，你打算送我什么尝试？”
“前所未有的挫折，和一个真正的坏人角色如何？”崔东篱道。
秦铮笑得更欢畅了，说：“今日的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种话？”
“让我想想，不要急，”崔东篱挠了挠头，忽然阴测测问秦铮道，“拿着刀的立场如何？”
一道寒光忽然从他脑后隐现，他居然从后脑勺的头发里摸出了一只薄如纸的锋利刀刃，然后扯着嗓子惨呼道：“杀人啦！”
然后，他猛然挥刀，划破了自己的喉口！
血脉的压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喷洒出一阵血雾，然后对面的墙壁，也染红了那个笑嘻嘻看着他的人。
“秦铮。”崔东篱惨笑着，却发不出声，只能用口型说道。
“看到你现在的表情，我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