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那轮玉盘大的皎月升了又落,骄日换了东头。
我昨日为屋里那尊大佛奔头奔尾的,又是采药又是弄果子的,天一黑便倒在院中桂树的树杈上,祭了一晚的蚊子五脏腑。
清晨一早,我便被耳边的蚊蝇闹腾,一个鲤鱼挺翻了身。
思来想去,我与这蚊子向来是不对付,如今抢了他人的地盘,也算是理亏,不敢再睡。
洞口那棵老李树也是瓜果繁茂,我挑着果子清脆的摘下装盘,送进药房时,陌白正端坐于书桌前,面前是许多药录书则。闻见门外动静也不抬头,只是搁下手中狼毫,眉间轻挤在一处。
轻手将那果盘放于桌角,我想着乃是有求他人,琢磨着该做些什么“讨好”下大龙。瞅来瞅去,也就那方老道士抢来的黎香宝砚缺个磨墨的,便自觉卷了袖子,伸出纤纤玉手往大龙面前杵着,轻转细碾。
我想来自己这番动作亦是感动到了大龙,他终舍得抬眸看上一眼,只是眉角微挑,有些......无奈?
定是自己看错了,男妖怕是不解我这般举动何为。
于是,我很是贴心地回之一笑。
陌白“呲”地一声闷笑,“汝可知香墨需以水化之,轻转细磨?”
原是这般?怪来,我这几百年间练字都如粘花,那字画竟能以手抠之。
我觉着茅塞顿开,这写字如此麻烦,还是以法术更为方便些。索性将那砚台往一旁推了推,果盘替之。
“君上食些果子,填填腹。”我脸上堆着笑,又将果子递进了几分。
陌白瞥了眼那碧果,生脆油绿,瞧着便觉牙酸。
“平日里便作这些吃食?”陌白脸色又不虞了些,也不知何处惹了其生气。
自是非也。
但这果子吃着难受,不宜养伤,配上他现下伤势正正好。我一个小妖,将一条劈妖的龙照顾周全,除非脑袋被门挤了。
我眯着眼笑,“小妖手艺难登大堂,恐怠慢了君上。”
陌白大手一挥,“无妨,汝去准备些便是。”说罢,瞧了眼桌上的青果,补了一句,“这些果子还是汝留着吧。”
我瞧着那翠绿泛着光的果子,觉着牙都酸了,脸色尴尬。
陌白也没瞧我,广袖一抬手一挥,让我出去。
捧着果子去了厨房,我环顾空空,有些惆怅,屋子是按着人间员外的府邸变的。厨房算得第二次踏入,头一回还是新建那时,凑新鲜过来瞧瞧……
黑漆漆的灶头,我索性将那些果子倒进大锅里,又加了些凉水,以火烧之。那清水没(mo)着果子,没一会儿便咕噜噜冒泡,我大感欣慰,如此无师自通也算妖才。
瞧着澄清的汤水,我突心生一计,回头看大龙正低头翻书,忙从小兜其掏出一白瓷瓶来...
半柱香,陌白手下已临了好几单药方,才觉时近晌午。
我正端了汤碗进来,置于屋中四脚圆桌上,一脸兴致地向他招招手,“汤好了,君上快来尝尝。”
陌白闻言起身,直觉那汤水气味甚是不讨喜,眉头便又挤在一处,以手捂鼻下,一挥衣袍汤盖便好好地落在一旁。
碧青的汤水上头浮着圆滚滚的青果子,一晃一摇,挤得热闹。
“这便是汝准备的吃食?”陌白修长的玉手轻指那头,黑沉的脸就如我方才用的锅底。
我笑着点头应承,“方才我尝过了,味道可是一绝,君上尝尝。”
陌白垂眸看了眼我满是明媚的笑意,不复多言,撩起仙袍在红木绣墩上落了座。我很是殷勤地为他递上汤匙,瞪着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见其盛了半勺,薄唇轻启就要抿上一口。
我瞧着他快送入口中的汤匙顿了下来,又放回碗中。
大龙忽作痛心疾首状:“方才是一时忘了,吾正辟谷半月,需一月方得小乘,怎可半途废之?”
我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这神仙说谎也不怕烧着嘴,昨日是谁喝我酒蜜喝得正欢?
我尤不死心,舔着脸劝:“君上正是养伤时候,辟谷与伤势不利,还是等伤好了再行辟谷之术,可好?”
大龙连挣扎之意也未表达,轻唔了声,转而语态温和地道:“姑娘说的亦有道理,吾瞧着昨日那罐子酒蜜倒是疗伤圣品,与吾伤势大有益处。”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圈子兜得一点都不大。
合着手搓了搓,我小心地道:“君上,您看这酒蜜在下也来之不易,能不能换别的......”
大龙笑意不减,挑眉戚着那双桃花眼,“嗯?”
余音上翘,转了个弯落入我耳中,竟活生生听出一丝不耐来。
就是不可了。
我耸着肩,提着盘子出了屋。后头的大龙瞧着我这般样子,好笑地看了一眼,随即又深看了眼桌上的汤水,手间一摆,汤碗便空了。
我抱着个大物件回来,拾起桌上的一小茶杯,捧着蜜罐小心地倒了一杯,不敢浪费丁点,“君上慢用。”甚是殷勤。
大龙接过茶盏,便是一阵花香拂面,“东西放下,姑娘且先去忙吧。”
我瞧了眼黄澄澄的酒蜜,乖巧地应了声,就退出了屋子还顺手带上门。
这百年一瓶的离魂散,我可是花了大心血准备为狐狸准备的,如今算是便宜了里头的大龙。我暗搓搓地挑了挑眉,等大龙飞走一魂魄,我再喂上一颗听话蛊,嘿嘿......
我在外头等了一炷香不见里头动静......
半日过去了,大龙坐在书桌前,稳如泰山。
天色擦黑,我瞧见大龙无甚表情地起身,踏着一地清灰往外屋后头去。
他这般避着人耳目,定是药效发作了。我两眼放光,提着裙子悄悄地跟上。
我将身子埋在树丛里,高翘着屁1股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瞧着大龙白衣落地,踩着湖面那轮残月走入水中,荡起一池涟漪。我瞧着他白皙健壮的宽背,知是自己不该瞧的,便闭上一眼;可这颜色太好,又不舍得,便开着一眼偷看,手抹着嘴角的哈喇子。
那副样子,自己都觉着...猥1琐?
“瞧够了?”男子的声音低醇,在湖面浅浅荡开。
我吓了一跳,将身子往后挪了一寸,脸埋入树丛里,憋着气不敢出声。半晌也不闻湖边有动静,才抖着胆子伸长半寸脖子,悄悄去看一眼。
湖面亮如铜镜,将旁的山景广纳其中,皎白的残月点在湖中,缀在山头,煞是好看。
一片安宁,不见人影。
我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大龙找不着人先回去休息了?
我又哆哆嗦嗦从树丛直起身子,这树丛太矮,蹲地两脚没了知觉。然后,后颈一紧,我被人提溜了起来,双脚离地,身子随风晃荡。
别说,虽脖子勒得憋气了些,脚上倒是舒服许多。
然,这姿势有些丢我百年猫妖的老脸,我回手就给了大龙一爪子。
奈何,爪子太短,只刮着冰凉丝滑的银丝仙袍。我眯眼仔细看了看,估摸着也就破了针眼那般大小的洞,心下不由喟叹,仙人的袍子真抗挠啊!
“你这小妖何处染的恶习,竟学着偷看男子沐浴?”大龙别着我的后领将我人一转,便对着我教导。
我见一击不中,脸上便换上了笑容,“君上说笑了,小妖见君上伤势未愈,恐有旁人与您不利,遂跟在后头保护,绝无他意。”
大龙嗤地一笑,面上带起不屑,“本君还需感谢你?”
我忙摆手,客气道:“君上说笑了,君上知小妖一片丹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