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衡和白潇相对坐在圆桌前，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偏甜一些的菜，像是糖醋里脊之类的，都被放到了靠夏衡的一边。夏安从门口进来，走到了圆桌旁，转身把身后小厮端在木盘里的菜拿出来放到了中间，嘴上说道：“呐，最后一道松鼠鱼好了。”
白潇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辛苦了。”
“没关系。爷和夫人可以开始用膳了。”
夏衡也抬头看着他说道：“好了，忙完了你也去吃吧。”
“诶，那我就退下了。”
夏安说完转身带着小厮退了出去，夏衡拿起筷子朝白潇示意了一下说：“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白潇点了点头也拿起了筷子，夏衡又问道：“在暖阁里用膳可以吗？”
“可以呀，咱们人少，去饭厅反而显得空荡荡的，这里就挺好的。”
“那就好。”
白潇给自己面前的小碗里夹了一点菜，抬头看着夏衡已经吃起来了，问道：“那个，爷，你后天休沐的时候有事情要做吗？”
夏衡听到她问话抬起头看着她答道：“没有，没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我今天回家，我娘问我为什么提前出了宫，我就说是爷帮我求了恩典，所以要待在爷的宅子里。但是我娘就说她很想见爷一面，我怎么说她也不听，爷可不可以帮我回家应付一下我阿娘啊？”
“回你家？”
夏衡听言莫名觉得有些紧张，犹豫了起来，但是看到白潇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爷答应了？”
“嗯。”
“谢谢爷。”
夏衡看到白潇笑了起来，也对着她笑了笑，两个人又安静地用起了膳。
皇帝坐在乾清宫书房的书案后边看着手里的折子，阳光从旁边开着的窗子里照了进来，映在他的侧脸上。皇帝把折子又翻了一面，看了几行皱起了眉。
都已经看了好几面了还是没搞明白这人到底想说些什么，废话简直太多了。
眼看皇帝就要不耐烦地摔折子了，陈翊走进了书房，走到书案前朝皇帝行了一礼。皇帝看到他来了松了一口气，把手上地折子放下说道：“陈翊来了，起吧。你过来给朕看看，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翊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了皇帝旁边，把皇帝面前的折子拿起来再往后翻了翻，然后递给皇帝说：“皇上，这是翰林学士姜瑜请立太子的折子。”
陈翊说完看了眼桌子上其他的折子接着说：“这剩下的也是请立太子的折子，内阁和司礼监不知道该拿这种折子怎么办，只好拿给皇上看了。”
皇帝把陈翊手上的折子拿过来往下看了看，然后又摔在了书案上气冲冲地说：“朕就知道。这小世子才刚出生多久，请立太子的折子就来了。亏得姜瑜做了晋王那么多年的老师，他就看不出来晋王的心思在哪儿吗？晋王性子虽是仁厚，可优柔寡断、想法简单，再加上一心又喜爱画作无心政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皇上息怒。”
陈翊见状连忙劝了劝他，倒了杯茶放在皇帝手边。皇帝顿了顿缓了口气接着说：“他们一直都以为朕当年坚持要立安王是因为晚娘，是因为朕疼他。是，朕确实更疼钥儿一些，可朕疼他让他去做个闲散王爷不是更好吗？朕何苦让玥儿天天跟他们周旋呢？”
陈翊接话说道：“皇上，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皇上想立安王是因为安王更合适。奴婢还记得那年，安王也不过八岁的样子，却能说出那一番话来，倒也真让人意想不到。”
皇帝听着陈翊的话，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安王，脑子里也浮现出了当年的场景……
年轻的皇帝坐在书案前仔细看着手里的折子，旁边陈翊微微弯着腰跟他说着折子里的事情，却听老远传来了小孩子清脆的呼唤声：“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皇帝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折子，侧头朝陈翊说：“那小子又过来了。”
陈翊也朝他笑了笑然后退回去站到了一边。过了会儿一个小男孩从门外窜了进来，站在书案前乖乖行了一礼叫道：“父皇。”
“起吧。”
听到皇帝让他起来，小男孩站直身子又跑到了皇帝身边，抱着皇帝的胳膊说：“父皇，钥儿看您来了。”
皇帝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说：“你是无聊找朕玩儿来了吧。你母妃知道你过来吗？“
小安王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我是悄悄跑过来的，父皇可别告诉母妃，不然母妃又要训我了，她向来不肯让我过来的。”
“好，我不跟你母妃说。”
皇帝伸手倒了一杯茶给小安王递了过去，一边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没有，夏衡带我来的。”
小安王往门口那儿瞅了瞅没有看到人，接着说：“看样子他没进来。”
“夏衡？”
“就是我的侍读内使，我让他带我来的。”
“哦，是陈翊先前找的那个吧？”
皇帝边问着边看向陈翊，陈翊见状朝皇帝点了点头，皇帝回头看着小安王笑了笑说：“你还挺中意他的嘛。”
“夏衡挺好的，就是不爱说话。父皇，我可无聊了。夏衡不爱闹，皇兄也不跟我玩，我都要无聊死了。”
皇帝看着小安王放下手里的茶杯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揉了揉他的头说：“又去找你皇兄了？可父皇这会儿也忙着呢，没时间陪你玩啊。”
小安王听言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说：“父皇也不陪我吗？”
“父皇这边还有政事要处理，你乖乖等着，等都处理好了我陪你玩儿。”
小安王点点头说：“那好吧。”
说完小安王就松手站在了皇帝，看着皇帝又拿起了折子，好奇地说道：“父皇不是皇帝吗？从官员给的方案里挑一个合适的不就好了，怎么还会这么辛苦。”
皇帝侧头看着他说：“傻孩子，这岂是这么简单的。这朝堂上啊，一个个的都是人精，稍不注意，就被人套进去了。父皇每天看折子，不仅仅是为了看政事，更是为了看这些朝堂官员。”
皇帝看着小安王一脸懵的表情，笑了笑说：“真是，你还小，朕告诉你这个干什么。”
小安王却是懵了一下之后看着他说：“钥儿明白了。父皇是在下一盘自己会走的、有好多颜色的棋，父皇不用管棋会落到那儿，嗯……除了位置特别不对的时候。父皇要管的是棋子会不会打架，会不会有棋子弄坏棋盘。父皇要做的，就是把打架的棋子拉开，让所有的棋子好好相处，再把想破坏棋盘的棋子扔出去，是不是？”
皇帝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放下折子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问道：“钥儿为什么说是有好多颜色的棋呢？棋不都是黑白两色吗？”
“那怎么能行。黑色的棋子看黑色的棋子肯定特别顺眼，肯定就不喜欢白色的棋子，那他俩自然是要打起来的，他俩打起来了，棋盘就不稳了。父皇下围棋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所以棋子的颜色还是多些的好，不然容易抱团排外的。”
皇帝听言有些惊讶地和陈翊对视了一眼，然后回头看着小安王说：“朕倒是没想到，钥儿小小年纪居然能说这么一番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安王摇摇头说：“没有人告诉我啊。最近夏衡在教我下五子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棋。”
皇帝看着小安王欣慰的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说：“钥儿下个棋都能下出朝堂上的道理，可见是个聪明的。”
小安王听到父皇夸了他，冲着他笑了笑……
皇帝回忆完当年的事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说道：“如今这朝堂，连朕有时也会力不从心，要是没有个能下好棋的人，这棋盘怕是会崩掉啊。”
陈翊犹豫了一下开口安慰道：“皇上，朝堂上支持安王殿下的人，其实也不少，再加上晋王仁厚又心不在此，或许找个合适的人接着下棋，也不是什么难事。”
“哼，他们支持安王不过是因为朕子嗣少，东林又提前选了晋王，他们只能选他了而已。当年的国本之争，说到底也还是党争罢了。建宁十三年苏祁出了事，苏浙两党元气大伤，不得已抱了团，朕本来以为情况会好转的。结果后来东林又慢慢势起，朝堂却是闹得越发凶了。”
皇帝气呼呼地说完伸手做了个拿东西的动作，陈翊见状心领神会地把茶杯递给了他，皇帝喝了口茶然后把茶杯握在手里发起了呆，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说，朕能不能帮钥儿先把棋子打散呢？”
陈翊听言怔了一下没有回话，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打散？这要如何打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