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爽楼雅间里郭正明坐在软榻上，谈景站在窗边看风景，魏茂坐在雅间中间的桌子上往嘴里猛灌了一口茶接着说：“诶，这拾遗名单上一共就仨人，光禄寺卿一开始是薛岳报上去的，自己人报自己人，再加上薛岳现在也有难我也就算了。云南司郎中张敬和我也能理解，跟浙党他们联系不紧密，还能避嫌。那赵勉是怎么了？他们分明就是别有所图，赵勉是吏部的人，又和徐阁老是同乡，咱们于情于理都要救，这一救不就就出问题了吗？江易他们这也欺人太甚了。”
“浙党这次行事确实让人预料不到，薛岳、赵勉还有徐阁老的小公子，尤其是小公子那边，稍不注意就会影响到阁老。”
“也不知道东厂查出些什么没有。”
魏茂转而看向郭正明问道：“光允兄可知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谈景转身看着郭正明，郭正明有些气愤地说：“江易跑到上头跟前哭诉，说之前刚得知张敬和也参与到了贪墨的时候，他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就什么话也没说。结果没过几天就接到了拾遗弹劾张敬和的折子，这才知道原来是他自己没有做好舅舅的职责，才让他犯下如此大错，请上头允他引罪辞职。”
魏茂听言有些惊讶地问：“张敬和是江阁老的外甥？”
“嗯！你说在这之前谁知道张敬和是他外甥啊。”
谈景从窗边走到了软榻那儿坐在了郭正明对面说：“他到挺会做戏啊，用这种办法逼徐阁老。”
“谁说不是呢，这种情况上头会许他辞职才怪了。他算盘倒是打得好，舍了一个张敬和，却把老师套了进去，这买卖倒是做的划算。”
“那阁老那边怕是更难办了。阁老素来护短，又怎么会看着小公子出事呢？可若是救了，皇上那儿肯定会与阁老产生隔阂，时间要是久了，难免就不信任了。”
“说来说去问题都在浙党他们身上，本以为京察两边势力差不多，闹不出什么大问题，结果在这儿逼着坏呢。这沈昱莫的账本到底是真是假啊？”
谈景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说：“谁知道呢。”
雅间里的三人安静了下来，过了会儿郭正明突然开口开口说道：“哎，你们吏部知道那个考功司郎中，就是苏季，他上折子说自己经验不足，恐怕难以担任考功司的职务，想去大理寺任职。”
魏茂转头看着郭正明问：“嗯？这我还真不知道，皇上同意了？”
“许了，大概明天就要下旨了，大理寺左少卿。”
谈景皱眉说：“他这人真够奇怪的，京察前一门心思地往吏部钻，进来了京察的时候又什么事儿都不管，这京察一完他又跑到大理寺去了。虽说品级高了，可管刑狱到底比不得管人事啊。”
郭正明：“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本来我还以为苏季凭着和夏衡的关系参与京察要搞点儿什么小动作呢，结果他什么都没干，我们反倒是栽在江阁老手上了。”
魏茂叹了口气说：“唉～，跟江阁老对上，还不如跟东厂对上呢，最起码这几年的东厂，不会有这些花花肠子。”
谈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只能边走边看了。”
谈景拿起软榻案桌上的小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郭正明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些，重新拿起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了坐在另一张桌子那儿的魏茂，几人又都默契的不再说话了。窗外，云朵突然飘过了太阳旁边，遮蔽住了阳光，没过一会儿又飘了过去，太阳从云里探出了头，照着远处的城里忙忙碌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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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书房里，徐平坐在桌前练字，旁边放着一封显然已经拆开过的信，可信纸却装在信封里。一个小厮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封信，站在桌前小声说道：“阁老，无锡来信了。”
徐平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无锡的信？”
“是。”
徐平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朝那小厮伸手说：“把信拿来。”
小厮上前把信递了过去，徐平接过信看了起来。信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但徐平却看了很久。开始时还好，看到后面的时候面色愈发沉重了，盯着那几行字久久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徐平放下信对守在那儿的小厮说：“先去把大公子叫过来，然后去吏部尚书府里让谈景来一趟。”
那小厮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徐平起身走到软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过了会儿书房的门又开了，徐思走进来行了礼问道：“爹您叫儿子过来，可是因为明之啊？”
徐平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嗯。明之信上说，他前些日子做生意，有一批货沉了，他当时手头紧周转不开，恰好沈昱莫请他找人帮忙走账，他就收了他十万两。”
徐思听完先慌乱了一下，思索了会儿又开口说：“那……那即便是这样，明之也不过是拿了十万两，不是账本上的四十万啊。”
“这种时候十万和四十万能有多大的差别。”
徐平弯腰用手捂住脸说：“我本不欲你们兄弟入朝为官，怕的就是会有这么一天，可到底还是……”
徐平这话已经不经意地带了些哭腔，徐思看到父亲这样，走到徐平身边揽住徐平的肩膀说：“爹您小心身体。那明之那儿就没有办法了吗？”
徐平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直起身子看着他说：“你让你弟弟来京城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徐思沉默地看了徐平一会儿才说道：“诶，我写信让他尽快过来。”
徐思说完转身欲出门，刚打开门就看到谈景走到了门口正要进来，二人相互行了礼，徐思又走了出去。谈景进门站在徐平面前作了一揖：“阁老。”
“少京来的倒挺快。坐。”
徐平示意谈景坐在了他身边，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谈景欠了欠身接过，看着徐平问：“阁老这么着急地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京察拾遗。找几个人上疏，京察拾遗兵部职方郎中杨于庭、主事袁黄。”
谈景一惊接着说：“阁老，杨于庭也就算了，这袁黄可是无锡人啊，与沈老是同乡，而且他还负责着辽东那边的战事，这……”
谈景说着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徐平的意图，问道：“阁老是想推翻这次拾遗？”
徐平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谈景垂眸思索了会儿抬起头说：“好，那我这就去安排。”
谈景说完起身就要走，徐平在后面说道：“不急于这一时，才刚来，歇会儿再走。”
“不了阁老。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趁现在去跟他们说一声，免得耽误事儿。”
“那行吧，辛苦少京了。”
谈景笑了笑说：“不会，那阁老先忙着，少京先走了。”
谈景说完行了礼退了出去，徐平把茶杯又拿了自己手上，渐渐地加重了握杯子的力气，手上显出了几条青筋。外面的天还亮着，书房里的蜡烛也亮着，却看不清徐平脸上的神情，只有烛火忽明忽亮的映在他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