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常谈交友不慎,那他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这下,那几个店员反而住嘴了,对视几眼,摇摇头。
由白察觉到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你们难道眼看着自己师弟和强盗小偷做朋友?”
“不是。”锤子无奈地叹气,“他们抽烟、纹身,流氓气派,可我们没有证据,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过他们终日无所事事……”小李讲着话也开始犹豫。
“抽烟、纹身?”由白有些吃惊。
“纹身?”庄景柳也吃了一惊
“庄景柳?你不是在看书吗?”
庄景柳早就把书放下了,他拿起那本合上的书示意由白:“书本哪有故事好听。”
原来庄景柳不是一个只会钻研学术的呆子吗。
“纹身,除了在一些保留了远古风俗的部族里出现,大多时候都作为一些土匪、或者帮派的辨识标记……”
庄景柳此话一出,店员们都变了脸色。
暂时假定,小偷是常谈联系上的。为啥别人不抢,偏抢许前进……
那飞鱼不能算特别贵,起码肯定比毕方便宜……由白打个寒颤。
“李兄,你店里这么多好武器,想来大都要比那件飞鱼贵吧……我斗胆打听一件事,那把沉落剑,得多少钱?”
“有道是穷文富武,这武器是武者们的身家性命,肯定便宜不了。我们最贵的侦查类傀儡兽,值十个生石。”
“沉落剑是生石冷兵器中的翘楚……价值十三块半标准生石。”
长见识了!换算成铜钱,就是十三点五万……就粮食来说,铜钱的购买力略高于人名币。由白这么一对比,不由感叹,一把武器居然可以卖这么贵。
锤子接过话头:“我们机关算尽的东西分三个级。下午小李向你推销的那些属于比较亲民的产品,价格偏低。事实上没有多少人来到我们店是瞄着那些来的,它们只是用来应付一些......误入的散客。”
“第二级就是你看到的那些生石武器,还有一些构造复杂的机械,也摆在店里。冷兵器再优秀,也就是沉落剑那个价了,都算在这一级。”
“还有一级却更加贵重,我们放在特定的地方。只有熟客才知道我们在卖什么。”
由白不住地点着头,嘴里应着声。小李补充一句:“嘿!这个价格倒是光鲜亮丽,可是四年学徒期,什么钱咱都拿不到!”
这是在帮常谈解释吗?由白心里暗笑,也许小李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常谈前景这么光明,还搞些小偷小摸......
贵重的不抢,抢便宜的。看来是宁愿抢些实力不强的人,来换得十拿九稳……
等等,有一个重要的纰漏:如果是常谈联系的小偷;常谈什么时候去联系的小偷?
中间常谈去换配件的时候……
他还要再确认一件事。先确认这件事:“那群人,纹身是什么样的?”
“没用的,你不太可能根据纹身找到他们,”锤子说,“之前看到有四个人在店门口等小老生替班,天热,他们在门口脱了上衣,纹身都在后腰。”
“现在不是天也热嘛。”
“纹身很复杂,整个外形,像是一团蓬松的火。”
由白笑着说:“我明白了。我想起我曾经好像看过这样的纹身……我去街上碰碰运气!”
他本可以说一些更好的客套话。但他已经一溜烟跑出店外,心情急切地跑向后门。经过又一次的搜索,他确认了异常之处。
门边有一个标记,不,有两个标记。
由白试图理解这两个标记的意思。他用手去揩。粉笔。再揩。擦掉大半。
可能有人在街上随时盯着看;但一见到常谈出逃,肯定不会继续站岗。
哪里能随时看到这扇门?除了这种可能……
一扇窗。
得去叫上庄景柳……窗里有个人。
来不及了。由白很努力地眯起眼睛,才看清窗里那个人慌张地离开了窗子,随后窗后摇曳起更多人影。
毕竟天色已经很沉了。虽然还是蓝色。
但这蓝色只是一种错觉,天底下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常侃堪称鲁莽地破开了略显寂寞的黄梨招牌菜的门,没有灯的屋内比外面更黑了。
常侃倒是一往无前地冲了进去。杨远雄矫捷的身子如影随形。可许前进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打草惊蛇——
“连通的那边,动了!”
杨远雄是个练家子。
武士利用生石锻炼筋骨。利用生石模拟气。
要动手前,他肌肤早已烧得滚烫。
他练的是一门在西南地区很流行的拳法。《天炉》。
一箭射爆门锁太过鲁莽了。但常侃端着手弩躬身前进的姿势又标准娴熟。
楼梯上有人冲下来,也许常侃有信心解决所有人呢。
当头的人操着铁棍骂骂咧咧,在栏杆上一翻就带着铁棍砸下来。
杨远雄一身横练功夫,不说刀枪不入,挨几下打还是没问题的。
那流氓看着势不可挡,也就只能打杨远雄一棍。跳下来的时候身子就不正,杨远雄挨打后一拨,流氓就给撂倒在地、一阵猛打,丧失行动力。
动弹不得了,嘴里还记得喊。喊了几句黑话,一下子楼里七八处应答,声势非小。
“都不从这边走了,我去那边!”杨远雄敏锐地发现黄梨招牌菜的后门处另有动静。
“你呆着,我去!”常侃却比他更快一步。
其实他们一方人少,对上这个团伙连先机都失了。
对方可不知道找上门来的人多还是少。被先声夺人的气势所迫,四个人紧紧站成一团,分别手持流氓专属利器,砖、棍、小刀、板凳。
杨远雄大喝一声:“呔!贼人看打!”
不待抱团的四人下楼梯,杨远雄绕过栏杆一个弹腿,当先者不敢受这一击登时后退,四人乱了阵脚。
这团伙当中仍有悍勇之辈,那持棍的、拿板凳的,发疯也似将武器往杨远雄身上砸。
杨远雄挨了两下,让出空来,持棍的力无着处,凭空跌了一跤。拿砖的把吃饭家伙往杨远雄身上砸,赚得他侧身躲避,与那拿刀的下了楼梯就跑。好没义气!
杨远雄几拳打在拿凳那人的下颚上,叫他有苦说不出,脑里七荤八素,吃不消跌落在地。
地上这三个人瞧着还能动,他是不太放心;可杨远雄还是转身就走了,刚刚两个凶徒跑到门口,翠山的小呆子还在那呢!
按理说,许前进该和两个流氓打个照面,可这两个幸运儿没遭到一点阻拦,顺顺利利地逃之夭夭了。
本该有一个许前进的位置,空空荡荡。毕竟许前进是活的,那他就会跑。
原来是他感觉到青鸟所在的位置,晃晃悠悠,没个定处。不一会儿,竟像是出了这栋楼!
难不成这次白跑一趟?许前进心疼他的青鸟,竟忘了自己手无寸铁,绕着黄梨招牌菜跑了个大圈。
这一跑,看到房子后面有个,哈,消防梯!有一串人,正从上面下来!
许前进能感到,自己的青鸟,正从上面下来,就在从下往上第二个人身上!
这时已经有人落地了,看着许前进一副会碍事的样子,抄起家伙就朝着许前进冲。
许前进当然要跑啊!
他才转过身去,身后一声惨叫。
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伴着破风声的惨叫!
是常侃的弩箭!许前进小心翼翼地边退边回身。只见三个人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惨叫连连;剩一个胖子抱着栏杆,不肯放松。
许前进集中精力,青鸟从地上一个流氓的怀里飞出。飞一段,颠两下,飞到他前面,被他双手接住。
常侃冷着脸开口:“刚才给衙门发消息,却险些来迟。”
不迟,刚好。许前进道过谢,与常侃绕到前门,却看到杨远雄在门口探头探脑。
“刚刚跑了两个!”许前进正要报喜,杨远雄就焦急地指向两个流氓的身影。
咻地一声,青鸟飞出去。
“这里要人看着吗?”杨远雄做好了冲的准备,问常侃。
常侃停顿半秒:“不用。有人来接应。”
杨远雄冲了出去。
由白也冲了出去。
冲向那栋窗里有人的楼。
在那栋楼的门前,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下楼梯。
后面是不是还有一扇门......无关紧要。
这是一扇拉闸门。打开毕方,烧烂其中一边的滑轮,就往楼后跑。
楼后的门已经开了,一个赤裸上身的流子正要跑,一个火球就打在地上。
“常谈!”由白发现了门后一闪而过的人影!
常谈惊叫一声,又不见了!
谢天谢地,没有殃及无辜。这时,由白能听到暴躁的锤闸门声。
由白正要闯入楼里,却发现楼里起码有三个人,各持凶器蓄势待发;他可不管那么多,按下A2、B,他半只脚踏进门,带着一身的火。
那些流氓别的没有,戾气倒是重;冒着焰火还要砸由白的脑袋,由白招架不住,退出门来。
单是逼出门外还不够,流氓们一个劲地往外丢砖块。由白靠墙站好,猛然听到铁闸门狠狠地响,想到是有人正试图破门,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又有人冲出来!A1,火柱!
那人惨叫着后退,由白心想,自己进不去,也得让他们不敢出来,端着毕方往门里一通乱扫。
这一扫下去,开始还有几块砖砸出,后来门里只剩了流氓们的喊叫。不待由白得意,他就从喊声里听出一丝不妙——有人喊:“我来!”
这人是谁?答案很快揭晓,因为马上有人顶着毕方的火冲向由白!
由白下意识就想松手!可是透过火焰那人的容颜实在可怖,惊呆了的由白只有死死扣住开关踉跄着后退。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个人好像并未被火焰所伤,只是行动迟缓,似乎在运功。
由白关掉火焰将毕方抡上去。那个人的脑袋发出了很不雅的声音,随后他倒在地上,果然身上并无焦痕。
他迅速靠墙再次站好。屋里没有人声了,只有聒噪不停的闸门被破坏的声音。呲啦,刺耳、尖锐。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周围会有人来的!他下意识地不安,快速打量四周,暂时还没有人。这明明是在繁茂街里,虽说繁茂街晚上人少......
不行!难道他们所有人都去开门了?
由白凑到门前,稍一露头就有匕首挥砍而下。他赶紧退开。
该死的僵持......
耐心,要有耐心。仔细想想,要是路人被被吸引过来,局面会变得对他更有利,路人也许愿意帮忙去衙门叫人……
对。就是这样。继续用火烧可能出人命,如果用烟熏可能导致里面的人一窝蜂冲出来,那时的他也来不及用其它手段。
现在只需要等待。
他看着暗沉带着一点火星的门框数心跳。
这种等待极为煎熬。里面的人也这么觉得,他们忘记了先前被火烧着时的惨痛,在无声地等待中怀疑门外已没有人,便再一次试图冲过那扇门。
可惜门外总有当头一棒在等着。
不多时,由白需要的转机被等到。
那是一个邋遢汉,狼狈地、甚至可以说连滚带爬地冲向这栋楼,面带喜色——
其实他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毕方还没来得及朝他喷火,就有两道弩箭破空飞过,其中一只钉在他肩头,惯性带着他扑倒在地。
同时传来喜出望外的一声大喊:“由白!”
杨远雄耀武扬威地带着许前进来了,常侃紧跟在后面。看着一身土色制服手持手弩的常侃,由白心中有了底,不由将心中的忧虑放下大半。
不待他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三人,只听楼那头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楼里流氓欢呼。
许前进不动声色,青鸟早已从二楼窗户飞入。不久,他吃了一惊——楼里欣喜若狂的人,正有小老生一个。
他果然和这般贼是一伙的!
青鸟体型不够小,很容易暴露;许前进没有过这种实战经验,倍加小心地控制青鸟,要看看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杨远雄和常侃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向闸门那头。闸门被划开一个洞,已经跑出来了两个家伙;更多的人正在齐心协力,抄着家伙试图扩大那个洞。看见有人来了,他们一下变得无组织无纪律,争先恐后跳出门洞。
那些人都无心恋战,一个劲地跑。这种状态下,他们倒是很不经打,杨远雄可以轻松地几拳打倒一个。
常侃也不含糊,手弩使得精准无比。有个人逃跑之心急切,身上中箭也能再跑,他再补上一箭,那人竟然被吓得立马坐地大哭。
杨远雄堵在洞口,里面剩的一个不幸的小子抛开武器举手投降。他转过身看常侃,常侃却已经不动了。
“箭用完了。”常侃说。
真是麻烦。明明路上已经装填过一次。杨远雄喘着气,看向逃出生天那三个人,不禁有些错愕——跑得最疯狂那个,可不就是小老生?
常谈简直是吓疯了。这个结局,可以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很有可能,组织已不复存在了!
刚才他看到了跑过来的袁老大……袁老大好像被射死了!
那招牌菜那边一定已经完了……要不跑上生民街吧。那些大哥们都说,杖着那儿人多,很容易跑脱追踪……
可是再怎么跑,终究要回家吧。
或者自己可以直接跑回家。对,直接在家里等着……
他打个寒颤。不!
跑去叁叁巷,他在那储备了干粮。先等个几天,等事情过去了……
他越跑越慢。同伴都跑散了。这条路又偏僻。他不再紧张。
可看着夜色漆黑,他竟忽然有些怕了。
他不由哂笑。这有什么好怕的!跑都跑出来了。
他高兴起来,甚至哼起了歌。
他怀里还抱着飞鱼呢!今天下午他改装了一下,飞鱼的眼睛能发光了。他打开飞鱼的眼睛,两束光照在前边地上,前面不远就是叁叁巷。
“谁!”他忽然觉着不对。头顶上那是青鸟!它划过天空,毫不遮掩!
青鸟猛地朝他飞去,他惊叫着躲避,不觉已拐入一条死胡同!
“啊!”他抬起手中的飞鱼,路口稳稳地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个人正是许前进。就连许前进,此时也忍不住笑了:“小老生,你拿着的不正是我的飞鱼吗?瞧你都站不稳了,该不会以为我是鬼吧?偿,我,鱼,来......”
“啊,啊!”常谈大叫两声,犹不解气,对着墙角狠狠地踹,“啊,气死我了!”
不多时,常谈不再发泄。许前进再看常谈时,察觉他的神态又已和下午时相似。一下就从战战兢兢的丧家之犬跃而为自命不凡的少年。正自吃惊,被常谈凶狠的眼神一盯,吓得退了半步。
“真是丧气。我没想拿你的飞鱼。你看,我帮你改装了,本来想还给你。”
“你......这不是还没,还没还吗。既然没想拿,你当初要拿走干什么?”
“晦气。真晦气!我......这么和你说吧。当时我被你说的话吓了一跳,跑进了储物间。正当我反应过来不对,就看到你们被抢劫了......”
常谈不说话了。许前进小心翼翼地问:“抢劫的人,确实和你是一伙的吧。”
“是一伙的。确实也是我叫人来抢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想到,你是自己人。后来你被抢了,我想着赶快找到那个家伙......
可惜我没找到他。你们应该去过了吧?招牌菜那边。”
看见许前进点头后,他继续说:“我们有两个据点,一个就是刚刚那儿的老房,一个就是招牌菜那里。抢你东西的,跑跑儿,今天正好去招牌菜有点事,晚上就能回到老房......
没有想到。事情闹成这样......我有问题要问你:你们是怎么找到招牌菜那里的?”
许前进赶紧回答:“那个......谁?跑跑儿,呃,他抢了我的青鸟。”
他补充一句:“还有连通的那种。”
常谈听到这,眼睛上翻,差点儿下不来:“蠢货!蠢东西!”
好半天,许前进想起来自己始终是受害者,该理直气壮一点:“到底为什么,你听我说到常福记,就要跑呢。”
“你还不知道?”常谈看着他,面色古怪。
许前进摇摇头。
“我也真是傻,拿走你的飞鱼却没拿鉴定书。不说那么多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虽有青鸟,想必不会武。飞鱼给你,让我走。”
许前进干笑两声:“你还真没想拿我飞鱼。”
“是这样。”常谈把飞鱼塞到许前进手里,推开他就要走。
“常谈!”听到这声音,常谈身体僵住,“不晚了。你妈在家煮好饭了,快些回来。”
这是常侃的声音。
看不见常侃在哪,只看见他的青鸟在上空盘旋。
不止是常谈,许前进也愣住了。
“你是常侃的?”
“儿子。”常谈苦笑,这回他没一点脾气了。
想起刚刚常谈对他没一点耐性,又想到常谈是自己上司的儿子,多半能逃过一劫不受处罚,自己也难以追究......不待他想得一清二楚,一股憋闷之情在胸中膨胀。
“看来是个不肖子。”许前进说完,自己打个寒颤。
常谈颇为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晓得。”
说完,翻身上墙,快步行走。没几下,人影消失。
许前进愣了好一会。看向贴着墙,刚准备闷棍的由白。
由白回他一个挑眉。他回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