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放最新拍摄的视频，那个拥有花哨天使翅膀，打不死的雄兵连黑甲士兵布满灰尘的脸塞满了整个屏幕。
这家伙用的是前置摄像头，
“爸！妈！”
“我现在……深陷敌后……”
“我可能要死了……”
沃喔，马略听到之后在心中感叹，挑了下眉毛以示自己的惊奇，他对屏幕中的那个黑甲士兵的判断深表怀疑。
“我也没办法……”
“爸、妈，”
“噗……”
“这不是血……”
笑得很勉强，有些难看，真不是个好演员……蠢货，这样子谁都骗不过……马略在心里说。
“好吧，骗不了你们……”
“噗……”
“我刚才后悔，”
“我后悔加入这个……”
……
“雄……”
“雄兵连……”
“我真的在后悔……”
“爸，妈……”
“你们看、你们看，”
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被转过去，指向天空，但是只拍到十字旗舰的一角，而且晃来晃去，什么都看不清。
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摄影师，为什么不直接点一下切换摄像头的按键……马略在心里接着念叨。
“我真的被包围了，”
“我……真的要死了，”
“不过我刚才想了一下，”
“我刚刚用自己的行动，”
“配合他们，”
“打掉了一艘战舰自己差点死了……”
“但是……我觉得……”
“……我觉得我做得……对”
“因为……”
“起码我觉得刚刚那一下，也算挽救了一百万人的生命吧。”
“肯定有……”
想象力很丰富，不过这真不好说，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应该是没问题的。
“爸……”
“我做得对么……”
“对了，妈……”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叫蔷薇……”
哦噢……到此为止，到这里就可以了。
马略将视频暂停，把端着手机的手放了下来，抬起头，他的三名队员都背靠附近的墙壁，忙着闭目养神。留言被暂停以后，整个走廊中居然出现了暂时的安静。
没有交谈，没有撕开口粮袋的声音，没有检查整理装备时金属包装与塑料外壳碰撞的声音，只剩下窗外的隆隆爆炸声。
气氛不太好。
“完了么……”
高手坐在马略的斜对面，她仰着头闭着眼睛，脑袋转也不转地张嘴问。
马略发现，不知到什么时候，高手已经把面甲放了下去，也许是为了透气。
“他死了？”
高手停了一下，原地翻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接着问。
“呃……没有，”
马略低头看了一眼进度条，
“在后面还有一段，不过……我觉得后面没有必要看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想想就知道，肯定是一些……很蠢的话。”
“和你以前对我说的一样蠢？”
“呃……”高手的突袭让马略噎住了，于是他缩了缩脑袋，低下头不吱声，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合作。
“拜托，狐獴，别这样，这才到最精彩的部分，”
天才向马略身边挪了挪，开始在起哄，
“不管那位是谁，把手机摆得那么显眼，就是希望有人发现。我们找到了，肯定要让他如愿以偿，”
“或许……那就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
“不要。”
面对天才的怂恿马略不为所动，干脆地拒绝了。
“啧，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天才批判道，“不这么做你良心不会痛么？”
“我觉得这事我做了良心才会痛……如果……我还有那东西的话，”
马略把手机丢进天才怀里，“我不管了，要看？自己动手。”
打开榴弹发射器的枪管锁，退出空药筒，马略探手在腰间摸索着，想从弹药带上抽出新的榴弹。
同时，他支起了耳朵……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叫蔷薇……”
“我就是爱上她才来的……”
“也不全是……”
“她现在还在奋战，”
“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爸……妈……”
“我可能还要继续作战，直到战死，”
“我觉得我肯定会战死，”
马略把榴弹塞进发射器，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这句话。在战场上，最害怕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在那种静谧的气氛煎熬下，所有人都会担心下一刻……自己会变成一具尸体……以各种方式，以及姿势。
只能说，如果自己和那家伙都必须战死的话，那马略绝对会死在前面。
“没有机会表白，”
“我不想有牵挂了。”
马略把榴弹发射器的枪管锁死，抬头向高手的方向看过去。
他发现她转过脑袋，向自己瞟了一眼。
也许是错觉。
马略偏开视线，有些不安地咬着嘴唇，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用舌头舔了舔。
“爸，妈！我想了一下……”
“我觉得……”
“我觉得我做得对……”
“他们需要我，”
“可能会死……”
“我去了……”
“爸！妈！”
“我是在……”
“为祖国……而战……”
……
“完了？”马略坐起来，把枪的保险打开放到地上，然后问天才。
“结束了……这下是真完了。”天才关掉屏幕，抬起胳膊，把手机交还给马略。
……
“你觉得怎么样？”天才没来由地对马略说道。
“什么怎么样？”马略将手机塞回背包，站起身，把封好的背包提起来，在让胳膊穿过肩带同时问天才。
“还能是谁，视频里那个……那个雄兵连的……家伙。”天才理所当然地说。
“你想让我说他是个懦夫？”
马略低头将背包上的固定点与腿部外骨骼上的固定点相连。
“别说得那么露骨，我只是……有一点……”
“鄙视、看不起？”收拾妥当，马略提起枪，盯着天才追问道。
“我给你说了不要说得那么露骨了，”
天才突然间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在马略以为他要张牙舞爪冲过来发狂时，天才的气势又矮了下去，变得有些发蔫。
“不过说真的，似乎……让你言中了，”
“不对，不是，我不完全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等一下，”
马略身后的高手打断了对话，歪着脑袋问，
“你们在谈论的是咱们俩在撤离点看到的那个被枪毙的么？”
“没错。”马略转过身回了一句，然后又转回去继续他和天才的对话。
“确实需要承认他是表现得有些……不尽如人意。”
“不尽如人意……呵……”天才一脸嘲讽，把脑袋转过去，看着铁塔和高手，然后向两人走过去，看上去就像他们三个意见统一，只有马略是个异类。
“重点在于，他还在战斗。”
马略加大音量，对着天才的背影强调，
“这就够了。”
“我的意思是，你看他才几岁，虽然视频里灰头土脸的，但是他可能比你还小，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和平时期应该还在大学，这会儿则应该在撤离车队里往城市外转移，而不是相反，往城里跑，”
“更别提还要干掉我们都没办法对付的太空战舰了。”
“我也是在上大学的年纪入的伍。”
天才有些不忿。
“那不一样，”
马略继续说，
“或许你二十岁之前就摸到枪了，这很好，我也只是大学毕业之后才进的军队。”
“你并不缺乏勇气，天才，这点我很清楚。但是你第一次冲着真正的敌人开火也是在我手下，而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
天才被戳到痛处了，转过来，瞪着马略，尽管马略所说句句属实，但看上去这小子还想要负隅顽抗。
“我也记得我是什么反应，我冲着他们射击，不像那个怂包一样，说着丧气话，满心想着……逃跑。”
“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么被训练的，”
马略在心里拿下主意，决定不给这只不知道为何炸毛的小东西留情面了。
“如果给那个小子足够的时间，他就会和你一样。在战场上一边留着眼泪，老天，那样子看上去就像开闸的水坝一样，怎么都止不住，谁都知道你心里怕得要死，甚至是你对面的敌人。”
“但是与此同时，一边也在嘴上大声骂着娘，喊得歇斯底里，奋勇杀敌。”
“你第一次参战打得是不错，可是回来的时候可是一晚上都没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一个‘圣母’一样在寻找自己的人性，生怕会因为杀人太多而迷失自我。”
铁塔和高手都被马略的最新爆料吸引了。
天才第一次参加战斗后的反应虽然被马略撞到，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只是让天才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时候他还是个新人，以为马略会是一个大嘴巴的，将此事到处宣扬的队长。
还是太腼腆了。
事实证明，马略更像是一个收藏家，将这些黑历史珍藏起来，然后在关键时刻当作杀手锏，甩出去。
天才的脸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由正常，逐渐变成浅红，然后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深红发展。他现在一言不发，是在组织反击的语言，不论是什么，那一定会很犀利。
驯服一只天才总是难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马略觉得这家伙永远也没法安安分分地成为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零件。
总是攻击欲望那么强烈，总是在挑战，让队伍磨合永远处在进行时。
好吧，反正现在没事做，马略拭目以待。
“我很好奇……”
天才憋着气，从牙齿的间隙中将他的问题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你为什么一直在维护那个混蛋，你记得是盾部队的长官，不是雄兵连的……”
“别给我说你在撤离点的时候没有生出当场杀死他的想法！”
“没抓住重点……”
听完天才的指控，高手坐在一边小声评价。
同样坐在一旁的铁塔也低声哼了一下，表示他赞同高手。
“说的什么鬼话。当然我是你们的头儿，而且、声明一下，我不是在维护雄兵连。”
“他们又没给我钱……”
“我是个穷人……很现实的，”
马略右手提起突击枪，左手摊开向着天才平静地解释，
“我说了，只是在陈述事实……”
……
实际上，马略也在奇怪，正如高手所言，假使天才只是这么问，那回答起来太容易了，很奇怪，看上去这次他失策了。
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隐含的提问在里面。
很少见，这一点也不符合天才的作风。
……
“陈…述…事…实……”
天才又露出了那个嘲讽的表情，真是让人熟悉，还有没来由的厌恶。
呃……不是一下子就对他怀恨在心，只是，不喜欢那个样子。
无论如何，先看看他有什么要控诉的。马略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压制住心底升起的提起拳头打在天才脸上，好让他赶紧收起那副恶心表情的冲动。
……
“开玩笑，你瞎了么？”天才对马略大声说，
“为什么我、看到的是，那个打不死的混蛋可以抱着……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慢悠悠地交代完自己的‘遗’言。”
“而其他人，他们、他们流尽鲜血，临死前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就……”
天才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就那么走了……”
……
“这不公平……”
天才讲出这句话时声音都扭曲了。
……
“中尉对你说什么了？”
马略问天才，他指的是那个现在已经被送走抢救，叫做肖克的排长，那个防空阵地遭到突袭后唯一的幸存者。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天才看完那个雄兵连的新兵的留言后情绪不稳定，那很有可能是他在抢救那个浑身是血的排长的时候发生的。
“他清醒了一段时间……问我他的手下的情况。”天才的情绪又变得低落，语气低沉地回答我。
“所有的手下？”马略问。
“不是所有的，他根本没提。我可以看出来他已经绝望了……”
天才背贴着墙，颓废地滑到地板上，
“只是……一个人，中尉说那是他最后一个手下，那个家伙简单处理了中尉的伤势，所以他才有命挺到我们找到他。然后他把中尉锁在那间屋子里，去了别的地方，想将那些大猩猩引开。”
“他问我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所以你怎么回答？”马略问天才，
“我说他还好，你已经去找他了。”天才坐在那里，把枪放在一边，低着头，双手不安地交织着。
马略现在已经没有揍天才的欲望了。
天才窝在墙角摊开手继续说，
“不确定中尉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低头处理他的伤口，没有看，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再抬起头来时发现他又昏了过去……”
“就这样了，”天才最后总结道，
“我不知道他是听到前昏过去的还是听到后失去意识的，”
“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中尉的那张……满是血的脸，他的问题，我的回答……还要再加上那个长翅膀的留言……我被搅混了。”
“应该没漏掉什么，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所以你对他撒谎了？”
马略对着天才的头盔说，天才把头伏得那么低，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毕竟你应该知道他是最后的幸存者，唯一的一个。”
“我在忙着救他的命，还能怎么说？”天才很愤怒，语气里充满了冤屈，“这样讲怎么样？很抱歉地通知你，你的排完蛋了，你的手下死光了。不过不要在意这些，你伤得很重，现在我需要处理你的伤势，打起精神，注意配合？”
“他很可能因此而死的！”
“我没说你做得不对，”等到天才发泄完了，马略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开始尝试安抚，
“相反，我觉得你的选择没问题。”
天才还是默不作声马略我觉得他自己已经缕清楚了，应该很快就能调整过来，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
小家伙现在只需要别人的承认，告诉他做得对……
“抱歉……对你大吼大叫……队长。”
天才埋着脑袋说了一句。
他准备好再次进入战场了，马略拍了拍他的头盔，心里已经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没有很长时间，天才抬起头，眼神又变得镇静，看上去就像刚才那个撒泼的混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才是盾部队士兵该有的样子……马略在心里说。
顺便提一句，马略喜欢天才叫自己队长时的语气，考虑到平时都以代号相称，所以把队长这两个字叫出来时可以满足一下马略小小的虚荣心……至少，有点成就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失败的队长。
为了缓解一下气氛，马略站起来对身边的三个人说：“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我觉得我们可以拿着那段视频去好好嘲笑一下雄兵连的那帮家伙，尤其是长了翅膀的那位。”
“最好等到他们功成名就，至少也要等到他们小有所成的时候。”铁塔紧跟着提议，“那样效果会更明显。”
四个人都笑着表示赞成。
“我打赌，那一定会让他们非常难堪。”回过神来的天才也加入了对话。
“已经等不及要看他们的表情了。”高手最后说。
气氛很好。
就在马略还在考虑怎样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时，盾一的通讯信号粗暴地切进了的谈话，打断了四个人的谋划……
“盾二，这里是盾一，雄兵连已经清除主要威胁，快速跟进，消灭残余的抵抗力量……”
“加快速度，放心前进，现在起会有大量的空中力量可以支援你们。”
“你们要做的就是……”
“盾二收到，我们这就出发。”
马略对着送话器说完，然后拨下耳机，看着面前已经站起来，做好准备，安静等待命令的三名队员的脸，慢慢对他们说，
“你们都听到了，轮到我们出场了，打起精神来，战斗还没结束呢。”
说完，马略拉起面甲，对他们说出自己从盾一那里抢下的台词。
“一往无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