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一只青色光鹤振翅飞在空中。周鼎翘腿躺在鹤背之上,夜风呼啸,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这光鹤是周枫以神梦七式的第三式“周梦化蝶”变化而出,用以飞行赶路很是方便。
神梦七式其实可以认为是七种法术,彼此独立,每一式都有妙用。七式中周鼎只练成前三式,既第一式“凝神入梦”,第二式“梦里乾坤”和第三式“周梦化蝶”。
第一式周鼎最不爱练,目前仅能助他入梦,并无多少实用。
第二式“梦里乾坤”,说白了其实就是做梦。练成此术后,修炼者可以随意操控自己的梦境,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梦里乾坤大,逍遥任我游,实乃是一个美妙无比的法术。
这一式周鼎颇有心得,已经修炼到不仅自己随意做梦,也能让敌人做梦的境界,他之前对付那两个守门的小鬼,用得便是这一式。
第三式周鼎修炼的最勤快,这一式最关键的便是那个“化”字,“化蝶”只是代称,实则可将梦中任何事物尽皆幻化出来,无中生有,最是神妙无穷。
周鼎变成宫女,变成马四郎用得便是这一式,他自信如果单比这一式,他可与叔叔一争高下。
“二叔,你是怎么找到的我?”周鼎问道。
周枫道:“我搜查了那只狐妖的记忆!”
周鼎嘟囔道:“这招倒是好用,我怎么学不会?”
周枫训斥道:“谁让你不好好练习基本功,这技巧乃是第一式‘凝神入梦’的巧用,我像你这般大时,已经能够运用自如。”
周鼎撇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但心中却暗暗发誓,此后他一定要好好练习睡前功课,最起码也要学会这搜索别人记忆的本事。
飞过一片瘴雾林,忽有浓烈的妖鬼邪气直冲云霄,周鼎凌空俯瞰,见茫茫黑暗之中,竟有一片区域幽幽生光。
“到了,那就是胡家庄!”周枫指着那片幽光之地,驭鹤飞落到地面。二人随即跳将下来,步行进入了胡家庄。
虽已是三更时分,但庄内却并不昏暗,无数磷火幽光四下游浮,街道上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妖鬼异类。
有未完全化作人形的低等妖怪,有漫无目的四下游荡的鬼魂,还有一些或跳或走的行尸走肉。
“怎么这么多不入流的虫子?”周鼎问道。
周枫道:“应该都是被妖气吸引来的。”
二人行不多时,遥见一宅院门前灯火通明,应该便是那过寿狐狸的府邸。
他们来到近前,发现门前有十数个狐妖把守,凡有宾客想要进府,必须先出示请帖再献上寿礼,然后才能进去。
他二人一没请帖二没寿礼,走正门自然没戏,于是周枫带周鼎绕到一处无人看守的院墙外,飞身跳墙而过,轻松便混了进去。
院内也是四处张灯结彩,家丁丫鬟婆子模样的人来往如织。周枫周鼎也不躲避,大咧咧走在院中,装作是前来贺寿的宾客,那些奴仆自然不知,遇到二人或是避让或是问好,周枫则是笑颜以对,点头示好。
“他们里面有好多是人。”周鼎低声向周枫说道。
周枫也是低声回道:“这有什么稀奇,人可以养狗养猫,狐妖自然可以养人。这种能建庄和人类混居的妖精族群大多受各地降妖司管辖,用人类做仆从并不罕见。”
周鼎道:“这我知道,我是说搜搜这些人的记忆,八成能知道这宅子里面有没有能看上眼的小骚狐狸。拜托了,二叔!”
周枫啐了一口,骂道:“滚开,要搜自己去搜!”
周鼎苦着脸道:“我不是还不会嘛。”
周枫瞪了一眼,骂道:“活该!”然后不理会周鼎絮絮叨叨的央求,快步进到了最是明亮的一个院落。
院落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众人均已入席,推杯换盏正喝得不亦乐乎。二人从后院进入,并不惹眼,他们在院中一扫,却同时齐齐“咦”了一声。
“是她!”周鼎道。
“是他们!”周枫道。
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一张宴席上,只不过周鼎盯着的是一个破瓜之年的妙龄少女,但周枫却是看着除少女外的其他几人。
周鼎喜不自禁,笑道:“这次真是来对了,是蛇婆娘哎!”
周枫道:“这么叫她,小心她还抽你!”
周鼎马上下意识捂上左脸,一脸的苦涩,但随即又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嘿嘿,再抽一下倒也无妨!”
“贱!”周枫白了周鼎一眼,然后来到那桌宴席前,向那少女旁边一位冷脸的中年男子笑施一礼,道:“蛇兄,别来无恙啊。”
那冷脸中年男子早看到了周枫,见他施礼,也不起身,只是冷冷道:“我姓薛,不姓蛇!”
周鼎则向那少女摇摇手,笑眯眯道:“蛇姑娘,别来无恙啊。”
那少女却也是冷如冰霜,瞅也不瞅周鼎一眼,同样冷声道:“我姓薛,不姓蛇!”
周枫仿若不闻,又向那薛姓男子旁的一人又施一礼,笑道:“雷兄,又见面了!”
周鼎的目光一直被那少女吸引着,哈喇子差点没流出来,此刻听周枫说“雷兄”,便斜眼瞅了一下,不料竟是见到了日间被他找茬的那红面汉子。
他再顺势扫视一圈,那被他用金子打吐血的虬髯汉子赫然也在其中,正坐在少女一旁,剩下其余人也全是那红面汉子雷通的手下。
雷通手击桌面,冷冷哼了一声,态度比之先前明显强硬不少。
周枫揪住一名路过的小厮,说道:“麻烦在这桌上加两把椅子。”
“还有碗筷!”周鼎补充道。
小厮不明情由,诺诺称是。
那薛姓少女用眼角掠了周鼎一眼,冷冷道:“猪!”
虬髯汉子对周鼎怀恨在心,此刻见他也要上席,忽是击案而起,愤愤道:“这里人满了,不能再加椅子!”
他如此一说,席上除雷通和薛氏二人外的其余人也纷纷拍案而起,应和道:“对,这里人满了!”
周枫笑了笑,手在那小厮肩头轻拍两下,道:“只需搬来便是!”
那小厮登时一脸木讷,口中不断重复道:“只需搬来便是,只需搬来便是……”然后也不理会众人反对,径直向后院走去。
院中其余人正喝得热火朝天,吆喝声酒令声此起彼伏,倒是无人注意到这边情况。
那薛姓中年男子示意众人坐下,向周枫道:“周兄何必向一小厮下手,岂不有失一代宗师的身份。”
说罢又向雷通道:“让出两把椅子请大小周兄坐下。”
雷通闻听此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点头称是,向席上二人道:“你们两个先退下。”
那二人也似雷通一般,先是不悦但又不敢不听,起身而起准备离席。
不料这时周鼎突然指着那虬髯汉子道:“我要他的座位。”
在场众人登时都僵在原地,一个个脸露怒容,那虬髯汉子再次拍案而起,面红耳赤道:“臭小子,少得寸进尺!”
周鼎笑道:“我没得寸。”
虬髯汉子瞪眼欲裂,正欲再说话,那薛姓男子却道:“让给他。”
虬髯汉子哇一声暴叫,指着薛姓男子正欲开口咒骂,却被雷通掷出的一只酒杯封住了嘴,因为力道不小,又十分突然,虬髯汉子仰天摔倒,哼唧唧倒地不起。
“拉下去!”雷通吩咐旁人将痛苦不堪的虬髯汉子抬了出去。
座位空出,周鼎欣然入座,然后他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却是用手肘撑着桌上,侧身托头,直直看着那冷脸少女,痴痴道:“原来你姓薛啊,那叫什么呢?”
少女不答,周鼎继续道:“我叫周鼎,一言九鼎的鼎。”
少女只是进食,并不理会。
“你真好看,不过要是能多笑笑,肯定会更漂亮。”
少女仿若不闻,继续慢条斯理小口吃着桌上的菜肴,任凭周鼎如何夸赞,话说得如何肉麻,她都是不言不笑,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鼎渐感没趣,无意间向旁边酒席一扫,竟是发现了那两个五通。
他忽是一咳嗽,引来周枫注意,然后眼角向那两个五通一斜,意思道:“二叔,看那边。”
周枫瞪了他一眼,传音入密道:“现在才发现吗,大情圣?”
周鼎讪讪惨笑,无奈摇着头。
便在这时,院中忽有人高声喊道:“老太君驾到。”
众人闻言渐渐安静下来,过不多时有几名年轻女子拥簇着一个佝偻老太走入院中,众人纷纷向那老太贺寿,有的磕头,有的作揖,喜得那老太眉开眼笑,连连称好。
“雷通,不上去替你师父问候一下这老狐狸吗?”薛姓男子冷冰冰说道。
雷通脸一红,回道:“师叔见笑了,师父嘱咐我只送礼物来便好,这位老太君毕竟是涂山氏的后人,并非妖邪之辈!”
薛姓男子不屑道:“是不是涂山氏后人还不得而知!即便是,也轮不到他天鸿子来送人情吧!”
雷通不语,周枫却插口道:“怎么?这老太是涂山氏后人?”
薛姓男子道:“只是传闻罢了,涂山氏乃上古名族,后世多有狐族假冒身份,专骗一些无知弄权之辈而已。”
几人谈话之时,有胡黄白柳灰五宗族长一起向那老太君磕头拜寿,院中顿时沸腾,凡五宗之人纷纷离席磕头跪拜,齐声高呼“祝老太君万寿无疆”。
周鼎也站了起来,甚至站到了椅子上,他自然不是要一瞻那老太君的风采,而是众人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瞧不见老太君旁边的那几个明艳的女子。
“嗯,不错不错!”周鼎看得眉飞色舞,心中不悦一扫而空。便在这时,周枫的传音入密却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郑重道:“小心,天上不对劲。”
周鼎满不在意向空中一瞄,没瞧出有任何异常,他正准备收眼继续欣赏美色,院中数人却是齐齐仰起了头。
但见空中隐隐有无数点光芒闪烁,跟着愈发炽亮,当更多的人仰头看时,已看清那密密麻麻闪烁光芒竟是疾驰而落的熊熊火球。
众人大哗,院中登时乱成一团,便在这眨眼之间,一颗颗水缸大小的火球轰然袭落,整个胡家庄瞬间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