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可以一个用于探亲的时间段,更尤其是姐弟二人一起回来,动机就很“惹人生疑”了。
事实上在回来前,江秀就曾问过江木,说回去咋向爸妈交代呢,要不要把发生的所有事都老老实实地坦白?
江木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呢,你要是觉得能坦白你就坦白吧。
秀儿想了想,回答说那还是算了吧,等赚到钱再慢慢告诉爸妈,否则前头二十万的债已经把腰压到直不起来,莫名其妙又冒出笔二十万的银行贷款,怕是能把爸妈给愁到不知多少夜睡不着觉。
于是姐弟二人一起回家的理由变成了——
雄达机械厂被收购,江木被裁员、也被叶安晴甩了,不过已经找到另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服装厂里学裁剪,过两天就上班。恰好江秀的厂里这两天放假,姐弟二人一合计,便结伴回家瞧一瞧。
服装厂可是出了名的姑娘多,只要你不缺胳膊不差心眼,媳妇自然不用愁。所以对于江妈江爸来说,这份工作是非常适合如今已经单身的江木的,既能学到门手艺,又能领媳妇回家。
现在的媳妇多难找啊,在外打工的姑娘们没几个能回来的。
这还有啥可说的?
果然,才到家没多久便被老爸老妈拽着问东问西。
也果然,编出来的理由老爸老妈在背地嘀咕几句后都没说啥。
儿子闺女回来了,江爸难得现去割了块猪肉,一家四口美美吃了顿中午饭。
还是妈妈做得饭菜对胃口啊。
然后江木知道了一个消息,便是这次回来很巧,明天正好是小姑父四十岁生日,爷爷奶奶和爸妈都会过去。
老妈说,他与江秀还未成家,既然回来了,那便也一起去吧。
老妈还说,你俩难得回来一次,天又比较热,田里的活就不用你俩去干了,下午去小姑父家一趟,拿些海货回来,说是小姑打过几次电话来催,让去拿一直没空,正好这次让你们带到县里去。
他家离大海虽说近,但终究还有五六里路,小姑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面朝大海,离大堤不到一百米,真真是睡觉都是伴着海潮声入眠的。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小姑家正是渔民,每年家里都会吃到小姑家的各种连名字叫不出的海鲜。
可都是拿钱都找不到地方买的稀罕货。
倒不是有多贵,而是少,根本没得卖。
一般捕着这些零头零脑的,很多渔民都不会卖,毕竟货都是贩子直接到港口来收,这一点点也卖不出钱,且根本没有一个约定的价格,还不如留着送给自家要好的亲戚朋友尝鲜。
于是江木随口表示了一句,既然明天要到小姑家给小姑父过生日,那干嘛还要特地跑一趟,明天带回来不行啊?
没想到这句根本未从脑子里过的随口话却让老妈叉起了腰瞪起了眼,活脱脱一个加强版秀儿。
“你说说你江木,这么大个人,辛家老三跟你同龄,人家去年就生了儿子,现在都会跑了。你呢?你看看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长这么大还连这点人情往来都不懂的儿子啊,我就问你,明天你小姑父过生日,亲戚朋友那么多,给你家带那给不给别人家带?啊?你是不是想让人家难做人啊?
……”
被拿各种事例举一反三滔滔不绝教育了五分钟的江木一边愣愣擦着汗,一边觉得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下随时有可能倾覆的小破船。
于是他终于认清一个“真理”。
便是无论你在外面混得多么有人样,在你老子娘面前,尤其是老娘,只要她认为你还未成人、还不合格,都得乖乖扮演好未成年儿子这个角色,虚心点诚恳点。否则即便再赏你一顿“竹板烧肉”,你除了揉屁股,还能咋办?能找谁说理去?
好比现在的他,在这临海县,刁书纪、赵秘书、刘队长、新时代的李公子,这些响当当的名字,他都是能说得上话的,甚至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把老妈这个乡下农妇给“震撼”到半晌说不出话。
但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谁让你是人家十月怀胎生下来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呢?
还好有先见之明,没把贷款办厂的事坦白出去,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在现在的老妈心中,他还是那个才走出校门一个多月的青涩男孩,才踏入社会,还单纯的很,根本就不认为这个儿子有什么独立的能力,如此怎能不管你?
这种看法光凭嘴巴讲是改变不了的,得靠做出的实际成绩才能征服她,让她不再干涉你。
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了,你们只负责享福就行。
至于现在——
最后还是老爹给解了围!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孩子才到家多久啊。这样吧,你们姐弟先去看看爷爷奶奶,爷爷前两天还跟我念叨说也不知道你俩在县里过得咋样,有没有吃苦,看完再去小姑家。”
秀儿噘着嘴轻哼一声,神情有些小傲娇。
“爸你又哄我,要是奶奶说我跟木头有没有吃苦我还信,爷爷我是打死不信的,他老人家才不会关心我这个要嫁到别人家的孙女有没有吃苦呢,那满脑子可都是能替他传宗接代的宝贝大孙子。”
“咦你这丫头,都敢在背地编排爷爷的不是了?”
“难道不是啊,从小给压岁钱他都是只给我一块钱,给木头两块钱。”
“那……那你奶奶背地里不又把那一块补给你了吗,而且又不是只针对你,你堂姐不也一样的啊。”
“爸,嘿嘿……你没见我是拿这当笑话在说么,也就在你们跟前说说,又没当别人的面……”
……
对于爷爷奶奶,一直是江木那一世永远的痛。
因为爷爷奶奶是同一年去世的,离世都很急,不是那种能拖上一段时间的慢性病,其时身在南州打工的他虽然以最快速度赶回来,但仍是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二老都是如此,奶奶是突发心梗去世的,这个没什么可说。可爷爷……
临终前的爷爷一直不肯闭眼,撑着等了很久,可路途太远,最终仍是未能等到他。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真等不动了!”
守灵的那夜,他因为这六个字陷入深深自责中,看着那安静躺在冰棺中的干瘦遗体,哭得不能自已。
不过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不仅不会,还能弥补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