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成第一次拎起杯盖,杯中是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深色浓茶,喝了一大口后,刁成继续看着江木。
“我明白了,但……你觉得值吗?”
“如果能用我的身陷囹圄换来一场全社会的大讨论,我认为是值得的。”江木不假思索地回着。
“那你……”刁成忽然向前欠了欠身体,饶有意味地道:“从你个人来说,你认为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呢?”
江木眯着眼笑了起来。
“在见到您之前,我认为我至少会坐上几年的牢。但现在,我觉得等待我的可能是……无罪释放。”
刁成呼了口气,随后哈哈大笑,笑到啤酒肚在一鼓一鼓。
“说吧,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被无罪释放?”
江木继续笑着,笑到恰到好处。
“就凭您在这个时间来了,并且是把我蒙着脑袋带过来的。”
“蒙着脑袋能说明什么?”
“说明您不想让人知道您见过我,便说明了您有不想让这事按正常流程走的意思,但您还需要确认我致人重伤的真实目的,看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您保下来。”
“然后呢?”
“然后啊……如果我猜得没错,其实您与我是同样的人,您的那些说辞只是体制内一把手所该有的说辞,并非是您真实意愿的表达。”
刁成捧着杯子在手里转着,片刻后扭头向着身后的秘书感慨道:“真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啊。”
韩秘书微笑着点头,再次打量江木的眼神已经多了一层别样的味道。
刁成将杯中的浓茶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江木,让江木终于感觉到报纸上才能感觉到的亲切意味。
“行……”刁成才说了一个字,便被怀中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于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握在手中,向江木摆了摆手。
“如你所愿,你被无罪释放了。韩秘书啊,带他去找人办手续。”
……
“喂,我是刁成,远山兄近况可好啊?”
……
“嗯,雄达机械厂的事项都已准备好了,只差远山兄来临海签字。”
……
“今晚就来?好好好,刁成恭候远山兄大驾,可别忘了带两个南州的水蜜桃,你知道我就好这口。不过只要两个,多了带回去哈。
……
这是江木跟着韩秘书离开会议室前,听到的刁成接电话时所说的话。
本来是跟他没半毛钱关系的电话,却让他的心头总有些异样。
似乎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手拷开了,手续办了,无罪释放了,江木活动着手腕,心道这个结果倒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半路杀出个刁成……
“江木。”姓韩的秘书从身后追了上来,拍了拍江木的肩,递过一张名片后意味深长地道:“你不错,好好的,刁书纪极少夸人。”
说完后韩秘书便走了,江木愣了片刻。
此时他握着名片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
忽然间,一动不动的他的脑袋上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是韩秘书说的话,而是——
雄达机械厂……远山兄……南州……
他终于想起来了。
尘封了十七年的记忆,因为刁成的一通电话,终于被揭开。
远山,许远山,南州商人、企业家。
上一世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回到了老家。之后记不清具体日期,反正应该是未过多久,县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
南州商人许远山来到临海,在一个大雨夜被人绑架后残忍杀害,抛尸地点记不得了,毕竟十几年前的事,没几个人能把细节完全记住。
还记得县电视台为此滚动播放协查通知,每个村里也都张贴了,甚至于村委会的人还排查过本村所有近期去过县城的人。
那时他因为刚从县城回来没几天,也被盘问过几句。
再之后他去了南州打了好几年的工,也听过许远山这个名字。
在南州,许远山是风云人物,据说是最有钱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就此被人绑架杀害自然会让南州人议论一段时间。
许远山好像没有子女,只收养了一个儿子,之后许氏集团便应该是被其养子继承,可惜经营不善,未过几年,偌大的集团公司轰然倒塌,又让南州人惋惜议论了好些日子。
都说若是许远山还在,许氏集团绝不会倒,只会越做越大,许远山也有从南州最有钱的人之一晋升为国家最有钱的人之一的可能。
如今这一通电话,让江木把几条线索给串联了起来。
收购雄达机械厂的人正是许远山,许远山与刁成关系非常好,许远山在临海被杀,刁成因好友的死大发雷霆全力搜捕……
不过好像凶手并没有被查到,至少在他前往南州时都应该都没有。
让他一动不动流汗的原因在于,他陡然发现,自己或许可以阻止这起恶性案件的发生。
提前知道有人会被谋害,确实能够阻止。
救下许远山这等人肯定有好处,而且还不仅是对自己,对整个临海的贡献都不会小。
在许远山被杀后,再也没有什么商人愿意来临海投资了,影响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然而……你怎么救?
你只知道许远山会被绑架然后杀害,但不知道具体时间,地点也不知道。
莫名其妙跑到许远山面前说有人要绑架你杀你?
刁成与许远山不把他当神经病撵走才怪。
另外,凶徒可都是亡命之徒,一个不慎就可能惹火上身,为了素不相识的许远山,值得吗?
江木想了好一会,最后拼命搓了搓脸。
再想想再想想,好好想想,
……
来到看守所的大厅里时已经靠近十点了,江木打眼看见自己的老姐正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眼,也不知在瞪谁。许瑶则是拉着江秀的胳膊,看那样子是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
江木快步走了过去,听到江秀的第一句话是——
“瑶瑶,别再拉我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发飚了!”
江木拍了拍已经张大嘴巴、正欲施展”狮吼神功“的老姐的肩,好奇道:“你要发啥飚?”
一句话让江秀聚起来的气全泄了。
江木这才发现,原来老姐的眼眶很红,晶莹的眼泪在打转。
愣了片刻后,江秀哇得一声紧紧抱住江木,连哭边嚎着。
“木……木头……原来你没死啊……”
敢情这是以为我死了?
江木一头黑线,嗝了一声后,向许瑶无奈摊着手。
许瑶则是掩着嘴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