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落落马上就要大婚了,潋滟的丧事最好不要大肆宣扬才是。至少应该等到落落和太子的婚事完成了才行,不然皇上会怪罪的。”叶夫人担忧的说道。
叶宰相却是一愣“她叫做潋滟吗?”说着叹了口气“自从她进了府里,我从未跟她怎么说过话,连她叫什么都忘了。你说的对,只是总不能不给她体面的丧事,我看,等到落落成婚后再下葬吧。”
叶夫人只得点点头,毕竟这么做才能让圣上不生气,不然倘若因为一个妾室而影响了和皇室的婚约,怕是整个家族都会被降罪的。
叶宰相却陷入了沉思,薛姨娘薛姨娘,这么多年来,自从她进了叶府生下叶落易后,他虽不愿意娶她为姬妾,可看在孩子的份上,便给了她一个名分,府里的人也都知道了她姨娘的地位,对她来说,好像不太在意。
总是喊薛姨娘,他都忘了她的名字叫做潋滟,不过也不怪他,他从来是看不惯青楼之类的,只是官场上的事难免会去到那种场所,当时初见她,她是青楼的花魁,一曲相思动京城。
可是她却偏偏选中了他,不明所以被酒意弄得迷迷糊糊,那一夜对他来说不过是露水情缘,等到第二天酒醒后,因为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他已然自责不已。
怎料回到府里没几日她便找上门来说怀了他的孩子,让他赎身,当时的叶夫人知道后,生气了很久,后来他帮她赎了身,可依旧不希望她将孩子生下来。
当年的花魁潋滟却是跪下来求他不要打掉自己的孩子,说她不要名分,什么也不会争,只要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生下孩子就好。
可他却是铁了心不想要,家里已然有了两个孩子,况且又是在自己的亲妹妹死去后,国丧期间,他一不愿寒了妻子的心,二不愿冷了妹妹的魂。
最后是叶夫人心软,对他说“让她把孩子生下吧,只是以后她跟孩子只能在偏房生活。”当他告诉潋滟后,她却是感恩戴德的跪下来,可他觉得,如果不是他,她依旧可以当那位名动京城,一曲倾城的歌姬。
想起刚刚见到她,一把簪子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可她的脸上却是一抹笑意,叶宰相想了想。或许她一直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吧,他这辈子算是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的夫人了。
而在叶府最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柴房旁,一个小身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一动的抽搐着,隐隐伴着一抽一抽的哭泣声。
叶落清一推开柴房门,果不其然在角落里看到了落易的小身影,落易虽然对人总是凶凶的,可他知道他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更因为薛姨娘柔软的性子,落易更容易自卑,以前他每次被父亲或者母亲说教了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哭。
他走上前去,叹了口气,摸着叶落易的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如果是叶夫人不在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落易却是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他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清哥一直都会在的。”
叶落易像是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刚刚看到母亲尸体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悲伤,害怕,痛苦,不知所措,此时都得到了宣泄,他哭着说道“清哥,娘亲怎么会死掉,清哥,我好怕。”
叶落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可他的眼里也是存满了泪水,只是他一直强撑着不让它落下来,他咬了咬下唇才将泪水憋回去“母亲说姨娘是自杀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或许她真的很痛苦吧。”
“清哥,是不是落易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娘亲才会想不开。”叶落易从落清的怀里抬起满脸都是泪痕的脸颊难过的问道。
叶落清摇摇头,将声音里因为极度的悲伤带来的颤抖压下“不会的,易儿哪里都很好,姨娘不是因为易儿自杀的。”
“清哥,我好怕啊,娘亲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清哥,我害怕,你不能跟娘亲一样不要易儿,易儿只剩清哥了。”叶落易刚刚停下来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叶落清将他紧紧的抱了抱“放心,易儿,我答应过姨娘的,会照顾好你的,你不仅有我,还有母亲和父亲,长姐也永远爱你的。”
听到叶落清这么说,叶落易才好一些,只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并且是自己至亲的尸体,叶落易还是难以走出来,后来,他跟叶落清说道“清哥,我想见见娘亲。”
最后叶落清忍了好久的眼泪因为叶落易的这一句话崩溃了,他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的易儿想要见娘亲,可他的娘亲再也给不了他回应了。
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总是柔柔的喊着他“之平真是个好哥哥呢!”叶落清抱着叶落易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等到他带着落易回到偏房的时候,叶宰相已然找人做了一副水晶棺材放置薛姨娘的尸身。
薛姨娘就像跟以往睡着了一样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的,脸上淡淡的笑意让人不由猜想她是不是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
叶落易走上前去,摸了摸薛姨娘的手,像是呢喃又像是叮嘱“娘亲,易儿长大了,易儿再也不调皮了,易儿会乖乖的,易儿不再胡闹会好好读书了,娘亲,你今日还没检查易儿的作业呢?”
可他拉着的手却再也给不了他任何回应了,他看着娘亲心脏上插着的那把簪子,心痛至极,他忍不住摸了摸薛姨娘的脸,“娘亲,易儿,会改的。你别丢下易儿一个人。”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眼里不停的掉落泪珠。
叶落清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真的什么都说不了,只是觉得恍如隔世,短短一个月,长姐因为精神受了打击变成了痴傻儿,可依旧要嫁入皇室,而自己因为长姐的婚约成为了教武场的御守,离开了意王府,如今就连一直疼爱他们的薛姨娘也自尽身亡。
他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什么也做不了,没办法帮助长姐挽回她的感情,也没办法留在意王府,更没办法阻止薛姨娘的离去,他恍然间觉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成为这人世间的一粒尘土。
或许随时都有可以消失,可倘若他努力,也会成为一座坚实的城堡,为这个家守护。
叶落易哭到嗓子沙哑,他走上前搀扶着少年回到了自己曾经住的院子,毕竟让他继续呆在偏房那里,怕是会哭到晕厥,可让他去长姐那里,长姐不谙世事,怕是会惊吓到长姐。父亲母亲那里更不能让落易去,为了长姐的亲事,已是操劳至极。
他将落易安置好后,果然因为哭了太久,少年喝了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他不放心,将陈太医给的蒙汗药偷偷下在了水里,想来能够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少年紧绷了半天的神经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将门轻轻关好,他便去了前厅,父亲和母亲都是一脸愁容的坐在厅里,母亲还时不时抽泣两声。
“父亲,母亲,如今姨娘已然身亡,长姐这边的婚事也即将临期,不过两日之久,这样如何是好?”叶落清担心的问道。
叶宰相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跟你母亲刚刚也在商量这件事,本来可以在落落婚前草草入土,便不会影响落落的婚事,可是,不止是我,你母亲也考虑到你姨娘的身份,和落易的心情。”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先停留几日,等到你长姐出嫁后再举行丧礼下葬吧。”
叶落清听了点点头“这样也好,不然,不说落易,儿子心里也是很愧疚的,这么多年来,姨娘对儿子和长姐也都很好,儿子不希望姨娘死了也不体面。”
叶夫人也是带着哭腔应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从未见过你姨娘如此温柔的女子,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姨娘一向明理知礼,谁人不夸,谁人不称赞,就连我也对她敬佩不已。”
说着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两日你姨娘还说好不容易看到落落出嫁了,她都有种嫁女儿的喜悦,都准备好给落落绣一身睡衣了,可谁知,还没绣,她就想不开离开了。”
叶落清愣愣的说道“也不知道长姐若是醒了之后,得知姨娘不在了会怎么样,毕竟长姐的女红都是跟姨娘学的,就连姨娘做的糕点长姐也学了八成。”
最后叶宰相叹了口气“如今死人不能复生,之平,这些就不要再提了。”
叶落清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微红的眼眶总是存着滚烫的泪水,他不由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哭薛姨娘安慰他的话。
“之平,你是易儿的哥哥,当哥哥的不能哭的哦。”他不明白为什么姨娘住在偏房,父亲不喜欢她她依旧可以永远那么温柔的待人,可她看向他的眼神,又像永远都带着一丝哀伤,如今,就算他想问,这个答案也不会得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