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浴池的水变凉了,林兮起身,跨出浴池。被温泉浸泡过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桃花色,感觉格外地细腻、柔滑,身体也感觉像棉花一样绵软、轻松。
裹上浴袍,感觉细小的汗珠不断地渗出来,一些思绪也如同这身上的冒出的汗珠一样,从心里不断地冒了出来——
如果,以前的所有的经历不曾发生,会怎样?如果,我不曾爱恋,不曾付出,不曾追求,还会不会受伤害呢?那样的自己真的会比现在更好吗?漫漫人生中,有多少事能由自己选择呢?如果事先知道当初的一切都是错的、悔的,那么,自己还会不会去追寻与付出呢?如果一切只是注定的,那现实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是所有的追寻都有意义,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她安慰着自己。也许,一切的过往都是命运提供给自己的选择机会,都是对自己能力的锻炼。唉,可是,人生却总是这样错位而无奈:当自己拥有选择权利的时候,却不具备选择的能力;当自己拥有了选择能力的时候,却又丧失了选择的权利。在这选择的能力和权力的错位之中,不知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得失悔恨。但是,生活总要继续,我们总得活着。正因为,生活中有哪些不堪的伤痛,变故,欺辱、甚至罪恶,我们才要更加努力与追寻。———与人相爱,努力工作;承受痛苦,也享受欢乐。芸芸众生,以不同的方式生存,并以此抵制各种痛苦的侵蚀。无论如何,光明和希望总会在生活中出现,生命也在延续。自己能做的只有前行!不移步,如何能看到变换的景致呢?纠缠于过去,总以为可以对过去的事情进行弥补,甚至改变。实际上,过去的一切都如开败的花朵,落地的果实,东逝的流水,再也无法回头,更无法弥补,无法复原,对此,我们每个人都无能为力。
……
林兮仰面躺在松软的大床上,伸展着四肢,把自己摆成“大”字型、深深地呼吸着。往日的青春画面却又鲜活涌入她的脑海,绵绵不绝,无法阻挡——
那年的春天,阳光明媚的五月。一个周未的早晨,她和大可相约去效外踏青。他们手拉着手,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又坐了一个小时的长途公交车,来到了山青水秀的绿石山风景区。绿石山名符其实的是绿色的,整个山体都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所覆盖,就连路旁的石头上,都长满了绿色的青苔。沿着山脚下的小溪,他们一直走到山顶———哇~这里的山顶竟然是平的,完全平整的,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但是,这里的山顶上,却是一片绚烂夺目的花海,各种妍丽的鲜花,在这五月的春天里,在温暖和煦的春风里,争相绽放,争奇斗艳——令箭花、牵牛花、太阳花、鸢尾花、喇叭花、杜鹃花等一簇簇、一片片,姹紫嫣红,馨香流溢。微风吹来,花海如波浪般涌动,象天边的彩虹一样绚丽多彩。
他们这对恋人,互相看了一眼,无限欣喜地拉着手,一头扎进了这波浪起伏的花海,放声大笑着、呼喊着、旋转着、跳跃着,尽情释放着青春的激情。
后来,他们来到花海边上,在一棵高大的柏树下,大可把一块厚厚的野餐布铺在了大树的浓荫里。坐在上面,大可把亲手做的土豆沙拉和三明治拿出来,又掏出了几罐啤酒,两个苹果。面对着波浪起伏的花海,吹着软软的春风,他们自在地吃完了野餐,又喝完了啤酒。
然后,他们并排躺在绿色格子的野餐布上,双手枕在脑后,仰面凝望着碧蓝的天空——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清透又深遂,神秘而辽阔,像另外一个充满魔力的世界,仿佛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种特别纯洁的轻飘的快乐,难以用语言去捕捉的情绪,似游丝、如流水般在周围荡漾,他俩的内心也充满了温暖的光芒。
“太阳下山
明早依旧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开
美丽小鸟就在我身边·····”大可突然扯着嗓子,放声唱了起来着。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
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她的歌声也随之响起,圆润稚嫩,带着一股少女的纯真。
“也许你只是一个最美丽的影子
也许是我们前世的约定
你就是我这一生中等待的人
你不知道我的心
曾经是一片灰烬·····”
大可的歌声又深情款款。
“今夜你会不会来
你的爱还在不在
别让我所有的等待
变成一片空白……”
俩人的歌声不约而同地和在了一起。在蓝天下,花海上,春风里,承载着他们美好青春的歌声、肆意地飞扬,直入蓝天。阳光很暖,微风不燥,春光明媚,青春正好。他们手拉着手,带着心底的笑意对视着,歌唱着,仿佛他们正处在万物的心脏之中,时光不再流逝,世界也停滞不动了。
……
不知不觉中,晚霞登场了,在天边放出了几匹五彩缤纷,绚丽夺目的锦缎。把傍晚的天空装饰得更加辉煌而宏大。极度快乐的他们错过了返程的大巴,只好来到了山脚下一个宾馆,宾馆外墙的颜色也像花海似的,涂刷的五颜六色的,格外醒目。在大堂的前台,他俩对视了一眼,她略带羞涩地把目光移到的天花板上。
大可扭过头去,开了一间房。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静,好像一切声音都被大山镇住似的,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偶尔传来两声婉转的鸟鸣和狗的吠声,更突出了夜的幽深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中,他俩并排躺在床上,手拉着手,半响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聆听着自己的心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柔声地说:“大可,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随便什么故事都行。求你了。”
“嗯,让我想想。”大可说。沉吟了一会儿,他翻身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宠溺地说:“都多大了,还要听睡前故事。好吧,就给你讲一个,我小的时候读过的日本作家小泉八云写的、一个日本的传说吧。”
屋里只开了一个小地灯,昏暗幽静中,大可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一个叫吉川健郎的年轻人,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他靠砍柴、卖柴度日。一天,在砍柴回家的途中,他遇到了罕见的暴风雪,被困在林中。可是他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林间小屋,准备一宿。但是四面漏风的小屋,根本挡不住肆虐的暴风雪。他被冻得瑟瑟发抖,难以入睡。恍惚中,好像有一个白衣女子正俯身面对着他,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女子冰冷而艳丽的姿容。他吓得想大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见那女子诡异地对他一笑,低声地说,你长得如此年轻俊俏,让我于心不忍,就暂且放过你吧。不过,今晚的事,你一定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哪怕你的家人也不行。如果,但凡你泄露分毫,你的小命就没了。你仔细记住我的话。吉川健郎不住地点着头,答应着。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女子在他眼前,突然消失了。他惊奇地四下探望,看到的却只有夜晚和暴风雪。
第二天上午,天放晴了,他回到了村里。不久,当冬天的雪将要融化的时候,有媒人前来给他提亲了。当他见到被提亲的对象时,立刻被姑娘的美貌所倾倒。于是,他们很快就结婚了。婚后,他感到十分幸福,妻子贤惠又能干,五年内,为他生了五个漂亮健康的孩子。
一天晚上,孩子们都入睡了,吉川健郎看着妻子仍然娇美如初的容颜,对她说道,看着你的这副模样,我突然想起,我18岁时,遇到的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当时,我曾见过一个与你容貌十分相似的白衣女子······于是,他就把当年那个暴风雪之夜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然后他说,现在想来,那个女子实在令人不寒而栗。我至今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场梦呢,还是真的情景?
他妻子听完了他的这番话,猛地站了起来,附身盯着他,哀怨地说,那个白衣女子,就是我。当年我曾警告过你。不许将此事,对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否则,我就取你小命。如今,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再放你一码。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再不相见了。如果再见时,我只能取你性命了。好生疼爱我的孩子们。说完,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成一缕闪光的白雾飘出了屋子消失不见了。”
“好凄美的故事呀。看来承诺一定要遵守,秘密也要守口如瓶。有些事,就是夫妻之间也不能……”她声音也渐渐地含糊、低微,终于,忍不住困倦,不知不觉地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一阵唧唧喳喳的鸟叫声,把她从清晨的睡梦中叫醒,她扭头看到了自己的枕边人——大可睡得像个孩子似的,香甜、纯净。她悄悄地俯身贴近他,抽抽了鼻子,从他身上闻到了一种春天的青草被大面积割断时的味道,那是一种草木的清香,有着新鲜而蓬勃的气息和露水般的湿气。“这大概就是草木魂魄的味道吧。”她心里这样想着,一阵脸红心热,连忙悄悄地溜进了卫生间。
当她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大可一只手里端着杯子,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那挺拔、高瘦的身体上镀上了一层彩光。速溶咖啡的香气,袅袅地从他手中的杯子里散开。
她走上前去,与他并排站在一起,欣赏着窗外的如诗如画的景象:那里,有一个缓缓的山坡,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黄白色的花毯——被誉为鸳鸯藤的金银花,此时,花期正盛,黄白色的小花,成双成对地盛开着,像地毯似的覆盖着整个山坡,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天边。偶尔,有几枝野生的火红的月季点缀其间,还有一些紫红色的牵牛花意兴阑珊地绽放其中。阳光下,散落在花间枝头的小露珠亮晶晶的,像一个个小水钻,闪动着火花彩,一些不知名的小鸟们成群结队地在枝条间跳跃、翩飞,调整着姿势,觅食或歌唱。
“开窗见美景,闲眠闻鸟鸣。真有些远离尘世的感觉呢。”站在他的身边,她感慨道。然后,他转身把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仰头看着窗外山坡上的那一片诗意盎然的景色,呼吸着他身上混着草木般的蓬勃清香,她的那双细长微翘的眼睛里充满了水盈盈的爱恋。他将她的一缕如丝的秀发别到耳后。“你的气味真好闻。”他柔声地说,“我们结婚吧。”他耳语道,“林兮,你要记住,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称你为我的、我的,不管过去多少岁月,你仍然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他吻着她,她又看到了窗外那荼靡的花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