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安并没察觉这些。他只是发现了空乘小姐似乎误会了他和陈佳音的关系。但他没有纠正，甚至很喜欢这个误会。
陈佳音似乎也没发现，她大概觉得很无聊，拿签字笔在菜单上写写画画。
“你吃点什么？”许晋安问，“我吃过他们的飞机餐，都挺不错的。”
陈佳音撑着脑袋，盯着纸上的公式，“不吃。”
“毛病。”许晋安点完自己的，对空乘小姐说：“给她准备一杯热牛奶。”
陈佳音熬了好几晚，看起来有些憔悴。空乘小姐大约误会了什么，温声道：“您身材真的很棒了。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低脂餐。”
“谢谢。比起‘瘦’‘苗条’，我喜欢你用‘很棒’来形容我的身材。当然，我也确定，我身材很棒。”
陈佳音放下笔，看着空乘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公司的CEO是女性，我之前在财经杂志上看过她的访问。”
空乘小姐不知道这位乘客为什么突然跟自己提起这些，“是的女士，我们CEO确实是位了不起的女性。”
“我记得她年纪不算大，今天大概三十七岁，对吗。就你们公司的体量而言，这个年纪便接管公司，算得上年轻有为了。”陈佳音脸上看不出情绪，“所以，你为什么觉得女性就一定不如男性呢。”
空乘小姐十分错愕，“女士，您误会了，我并没有——”
“你有。”陈佳音并不是指责什么，“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和身旁这位先生的关系，但我要告诉你，他是我的合伙人。如果硬要给我们排个高低，那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他老板。我想，在二十一世纪，这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收回视线，陈佳音撩拨一下自己的秀发，很有风情的样子：“我们仙女也是要自力更生的。”
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被她这举动打散。空乘小姐原以为遇到个找麻烦的客人，紧张半天，这下终于舒口气。但她又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什么要被人数落。
很明显，觉得她委屈的不止她自己。空乘小姐走后，许晋安说：“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怕陈佳音误会，他又说：“我不是帮她说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大老板为难一个小服务员，说出去多丢面子。”
“再说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毕竟像你这样优秀的女企业还是少。”
“不少的。”陈佳音说：“优秀的女性企业家并不少。”
许晋安有些惊讶，“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好像很少看见女性企业家的报道。”
“因为取得成就时，我们都是‘企业家’，惹麻烦的时候我们才是‘女老板’。”陈佳音说：“说起来，我以前在老陈的酒局上听过一句话。有个叔叔说‘但凡能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女人，都是狠角色，值得尊敬’。”
她问许晋安，“你怎么看。”
许晋安想了想，“说得很对呀。她们——”
陈佳音库布里克凝视，“狗男人。”
许晋安平白挨骂，十分无辜，有点可怜的看着陈佳音。
陈佳音摇头，“我当然知道小乘务员不是故意的，所以更烦。——我就是懒得跟你们这种狗男人浪费时间，才自己创业的。”
她叹气，“幸好啊，老子现在行业No.1，谁尼玛再跟我叽叽歪歪我就能直接骂人了。”
许晋安无助的抱着自己，觉得被内涵了。
他偷偷想，这人不是生理期了吧，女人也太难懂了。
陈佳音跟他相处许久，一见他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但她懒得解释。
即便‘实音’太子爷也会遭遇性别歧视，不管是职场还是生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在一些人眼中，男性取得成功就是天经地义，他们天生高人一等。
众所周知，人只分为他们和她们。
既然他们高人一等，那么‘她们’天生就该低贱。
一个行业的领导者陈佳音被这样轻视，一个行业的开拓者翟教授被这样轻视，一个行业的女性都被这样轻视。
所有女性都被这样轻视。
谁能想到呢，人类都能把玉兔送回月亮上了，女性竟然还被这样轻视的。
最叫人难过的是，经过上千年的演变，这轻视似乎已经写在人类基因里，总是趁人不备，从你的潜意识里逃出来。
最让人绝望的是，不但男人，甚至有些女人也觉得这种想没问题。
她们接受了，并且适应良好。
妈的。陈佳音觉得不能细想，一想就容易骂街。她看看时间，挺好，没出三月，算是应援妇女节了。
于是登录八百年也不上一次的微博，洋洋洒洒一长篇。
临近下飞机时，空乘小姐又来了一次。常规服务之后，她给陈佳音留下一份小饼干。
饼干包装精美，一看就是她的私人物品。里头附带一张小纸条：
抱歉，我才想明白您的意思。我平时挺独立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以后会注意的。
最后画了个握拳的卡通小人，嘴里喊：我们都要努力。
女孩真是可爱的生物。陈佳音冲偷看的空乘小姐微笑，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女孩。
许晋安凑过来，“看什么呢？”
陈佳音收起纸条，“我们仙女的事，你少管。”
许晋安气结，“我还是仙童呢，你看我骄傲了吗。”
陈佳音瞪大眼睛，“哇老许你可以诶，以前没发现你志向这么远大。”
许晋安装模作样正正领带，“咋，就允许你们姑娘臭美么，你这是性别歧视我告诉你。”
两人说笑几句，飞机很快降落了。
留给乘务组一个灿烂的笑容，陈佳音率先走下飞机。
这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光线十分明亮，却并不刺眼。空气中饱满了水分，又不过分潮湿。
路边植被茂盛，不知名的树上结满鲜艳的小花。
远处的广告牌上写着‘南城音乐节’。
到达出口前，南城的工作人员正等着他们。
这世界虽然很糟，但总是朝好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