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忍不住了:
“叔,咱能别老捡一只羊薅毛吗,合着人客人存这瓶酒是孝敬您的。我都往里头兑得不好意思了。”
嫌弃完,他转头,冲田语桑比口型:周娜娜心情不好。
当初同样失败的队长枯木逢春,唱片卖赢了小流量们,今早有媒采访,他一个字没说,直奔机场,去美国跟老婆打离婚官司了。
扎心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吗。不是,扎心的是你的小伙伴比你成功。
田语桑终于下定决心,把塑料袋推到老周面前。
老周挑开一角,是摞百元大钞。视线在女士外套和田语桑之间走了几圈,他笑得意味深长。
酒,好看的男孩,有钱的女人,携手而去,一夜未归。第二天,发财的穷光蛋。
这故事俗套的在城市的每个夜晚上演。
田语桑这时盯着酸奶,没看见他的神情。他说:“我打算继续写歌。”
老周举起杯子,朝他敬酒似的,“少爷,消停点吧。”
田语桑很固执,“我觉得,我还能再试一次。”
“怎么着,又想做乐坛的里程碑?”老周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记得吗,你上次跟我说完这话,转头被人坑个底儿掉。”
田语桑不是一直这么消沉的。
刚出来那会儿,他和人合作工作室。结果喜人,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最后是问老周借钱才还清债务的。
“我不想做里程碑了。”田语桑把手盖在老周杯子上,阻止他继续喝酒。
“我不做里程碑。我做一粒石子就行,挪不走,又硌脚的那种石子。”
他眼睛里燃烧的光芒把老周灼伤,‘碰’一声,老周把杯子砸到桌上。
“石子你妈x。”
“还乐坛,你TM倒是睁开眼看看,现在还TM有乐坛吗。”
说是骂田语桑,老周更像发泄多年愤懑:
“你TM睁眼看看,现在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国外买个二流子曲子,给三流歌手唱,下流营销一推,嚯,年度金曲到手啦!”
“流行全TM是馊泡菜味,嘻哈叼着生青菜当熟肉,摇滚,哦,国内没有摇滚!”
“这就TM是你惦记的乐坛!”
“还想做石子,做你MB!我告诉你,乐坛早没了!现在就TM剩一片沼泽,你跳进去,连个声儿都没有!”
“音乐早TM死了。”
‘败犬’组合的队长是公认的饶舌帝王,老周虽然唱hook,但多年搭档,精髓学了个十成十。他语速很快,内容又狠,给田语桑说得心虚气短,不知怎么回嘴。
老半天,他艰难地挤出一句:“不是的。”
“音乐没有死。”
“只要做音乐的人还在,音乐就不会死的。”
他倔强地盯着老周,“如果我们置身事外,音乐才死了。”
老周突然笑了起来。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喝得仓促,一半从嘴角撒出来,他也不擦,任它们滑下他肥腻的脖子,打湿衣襟。
他看起来又脏又落魄。
“给老子滚,咳,咳——”
他指着大门,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他呛到自己了。
他不是没撒过酒疯。
之前的日子,上午,中午,下午,在酒吧没营业的时候,他把自己灌到酩酊大醉,然后在舞台上唱歌。
好像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N.A,只是他的观众迟到了。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失态。
田语桑并不生气,只是担忧地看他。
好半天,老周终于平静下来。
他又给自己倒酒,这回却没喝。他把塑料袋划拉到眼前:“老子为了你,棺材本都搭进去了。这钱我得留着。”
小周急了,“叔,老大早把钱还清了。”
他年纪还小,头次见最亲近的人吵架,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是真着急了,忍不住为田语桑说话。
老周只是盯着酒杯,并不搭理他。
追光灯在这时转到他们这边,把珀色的液体照的晶莹剔透。田语桑以为自己会生气,但他没有。
他只是想,这回该怎么勾兑。人头马的主人一定能尝出来吧。
他看着老周,想起自己小时候,电视里那个孤傲清冷的少年。
那时该去‘败犬’的演唱会的。他想,就算撒泼打滚也该去看一次的。
“你怕了。”
“如果真的不想做音乐,你早回老家了。”
“你害怕失败,又不甘心放弃,才天天在这里折磨自己。”
“你怕了。”
说罢,田语桑离开了。
黄昏将至,天空被晚霞晕染的通红剔透。对田语桑来说,这是个陌生的时刻。今天之前的这个时间,他不是在睡觉,就是还没醒。
他茫然的看着天空,好一会儿,才想起回廉租公寓。
铁艺门‘吱呀’响了,小周跑了出来。
“哥,你、你别生气。”他把陈佳音的外头塞田语桑怀里,有边喘边说,“我叔,我叔今天——”
“我知道。”
田语桑对自己真是服气,这种时候还能假装没事。他用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但小周好像知道。
他点点头,又回去安慰自家老愤青了。
在小周心里,会写歌,会打架的田语桑和超人一样。
超人无所不能,超人不会难过。
田语桑踹开公寓大门,一口气上五楼,很费劲。
他正叉腰在楼梯口喘,打眼看见自己门前有姑娘,耳朵贴在自己门上,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
两人视线撞上,姑娘尖叫一声,捂脸跑回隔壁。
昨晚就是她把墙壁敲得震天响。
田语桑皱眉从门框上摸下钥匙,那姑娘又羞怯怯的探出头来。
她梳了头,画了妆,还换了露肩的裙子。
她眼睛在田语桑身上打个了转,看见他怀里的外套,脸色变了。
这明显是件女士外套。
这姑娘相貌尚可,认真打扮起来有些好看,工作也不错,是廉租楼里的‘上层人物’,被邻居吹捧的有些膨胀,觉得楼里男人任她挑选才是。
田语桑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相貌实在出众。姑娘观察他许久,一方面觉得他不思进取成天混日子,另一方面又安慰自己,好男人是教出来的。
结婚以后,她慢慢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