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文乐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小五送庄屿和虞美人离开，然后自己守在李婶的病房。
李婶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在王大壮十来岁的时候，李婶的丈夫不幸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当场死亡。
从此就剩母子俩相依为命。
幸好王大壮从小乖顺，特别懂事。
但现在的王大壮到底是一个大男人了，给李婶擦洗身体什么的就不太方便。
文乐乐见王大壮一脸疲惫之色，她让王大壮先回去休息，自己坚持留下来照顾李婶。
李婶精神不济，也没力气撵她走。
王大壮忙了两天一夜的确是累得不行，又见李婶这边并没大碍，在文乐乐的劝说下也就离开了。
文乐乐先去楼下给李婶缴纳了足够的医疗费用，然后找小护士要了一张陪护床，就放在李婶的床边上。
顾西凌下班后给文乐乐打电话，文乐乐正端了热水给李婶洗脸。
“老公，我今晚就不回家了。”
文乐乐做饭不行，照顾人还是会的。
在文子轩很小的时候，都是文乐乐替他穿衣喂饭。
顾西凌已经从小五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男人沉默片刻：“我过来看看。”
当顾西凌拧着一大堆营养品来医院的时候李婶已经休息了。
文乐乐形单影只的站在走廊上等他。
昏暗的光线里，小女人纤薄的身形更显寂寥。
顾西凌将东西腾到一只手上，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累不累？”
文乐乐靠着他的肩小声说道：“这里都不需要我做什么，我就陪着李婶聊聊天。”
顾西凌拉着文乐乐进了病房。
两人将那些营养品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又悄无声息的关门出来。
“李婶的情况怎么样？”
顾西凌问。
文乐乐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病房门，压低声音说道：“断了一根胸骨，肺部有少量的积液，血压偏高……”
这样的病情对老年人来说也算是严重了。
顾西凌敛眉沉思，从他的立场来看肯定不愿意文乐乐这么辛苦。
但他也知道李婶对文乐乐很重要。
男人提议：“这家公立医院硬件设施不行，转一个好点的私立医院吧。”
私立医院虽然收费昂贵，但医护人员对病人的照顾会非常尽心，如此也是分担了文乐乐的工作。
文乐乐却不这么认为。
李婶一辈子节俭，花费高，她肯定不会同意。
摇摇头：“算了，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顾西凌的脸色有些冷。
文乐乐赶紧将脑袋在男人的胸口蹭了蹭：“老公，医院这边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啦，白天的时候大壮哥也会过来帮忙，更何况还有护工啊。”
顾西凌：“……”
文乐乐见撒娇没用，立即顺毛摸，踮着脚尖在他的脸颊上飞快的落下一个吻：“呐呐呐，公司的事已经很累了，你赶紧回家吧。”
顾西凌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然后才说道：“家里没你。”
文乐乐：“……”
怎么听起来很幽怨啊？
男人这是在争宠么。
……
文乐乐将顾西凌送到了楼下的停车场。
顾西凌坐进驾驶室后也没有要启动的意思，他的手肘搁在车窗上，眸色浅淡的看着车窗外的文乐乐。
文乐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疑惑的问道：“老公，你还有事么？”
顾西凌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腕间的紫檀木佛珠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荡着：“你今晚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文乐乐有些心虚，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回家后早点休息。”
“还有呢？”
文乐乐想了想：“老公，晚安！”
顾西凌微微眯了眸，眼底有不满的情绪一闪而逝，然后他突然下车来就将文乐乐拉到了后排座。
文乐乐连反抗都没来得及，男人已经直接压到了她身上，一双湛蓝色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乐乐，你有心事。”
文乐乐当然有心事。
因为李婶受伤的原因，她一整晚都在暗暗谋划怎么让文景血债血偿。
但她不能告诉顾西凌。
她怕顾西凌会觉得她并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反而是一个性情狠冽，冷漠无情的坏女人。
她担心顾西凌会因此而提防她，疏远她。
文乐乐的眼睫微微颤动，然后小声撒娇：“老公，你好重，压着我不太舒服。”
顾西凌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文乐乐终究还是不相信他。
她可以在秦铮面前胡闹，可以在陆云梵面前撒泼，唯独在他面前她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尽可能的藏起来。
顾西凌起身将文乐乐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手臂圈住她的腰，沉声问道：“乐乐，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文乐乐不假思索的回答：“值得我一辈子去爱的男人。”
顾西凌掰过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顿了两秒之后，他又问：“那我，值得你相信吗？”
肯定啊。
文乐乐点头：“我无条件相信你。”
“不……”
顾西凌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到她的下颌上，然后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下巴，不容许她有丝毫的躲避：“你从来都不信我。”
文乐乐：“……？”
又听顾西凌缓缓说到：“文乐乐，我是你的丈夫，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怕什么？
顾西凌的双眸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个不慎，就能令人万劫不复。
她怕他的眼睛即便波澜壮阔，浩瀚无边，却容不下她这只千疮百孔的小船。
“老公……”她轻轻搂住了顾西凌的脖颈，试图给自己寻找一点慰藉：“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哪怕是一点点，她也可以恃宠而骄啊。
但顾西凌忽然就将他菲薄的唇抿成一条凌冽的线。
文乐乐见到他的表情，心脏在不停的往下沉。
她忘记了两人是联姻啊，联姻的本质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更忘记了男人寡淡的性子。
真以为上过床就能有感情了么？
是她贪念了。
文乐乐敛下眼睫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抱歉，我刚才说错话了。”
顾西凌明显感觉到文乐乐搂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正一点一点的松开。
男人今日穿着墨色正装，里面是一件白衬衫。
他眸色沉沉的看了文乐乐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将正装外套脱下来丢到一边，又迅捷的扯下脖颈上的领带，修长的手指刚搭上衬衫的领口时，文乐乐终于忍无可忍的抓住了他的手。
这可是停车场。
男人要干嘛？
“老公，你……”
文乐乐面色惊惧。
顾西凌不管不顾，依旧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领扣。
文乐乐有点崩溃。
怎么说变就变，男人的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吧。
之前的时候，两人的气氛多疏离啊。
为嘛突然就这么暧昧？
虽然她的大姨妈刚走，可车。震这种事情，她一时半会没法接受啊。
“老公……”
就在文乐乐惴惴不安，胡思乱想着一些儿童不宜的场景时，就听顾西凌在她耳边淡声问道：“乐乐，在你掉进长江的时候，救你的少年是不是穿了一件白衬衣？”
文乐乐：“……?”
脑子好乱。
怎么又扯到她落水的事情了？
顾西凌又缓缓解开了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他当时的衬衫纽扣是不是像我这样？”
文乐乐依旧有点懵，颤着声音问道：“老公，你，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亏得文乐乐平日里聪慧狡黠，唯独在顾西凌面前蠢得不行。
就像智商全被踩到脚底摩擦去了。
或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即便顾西凌当着她的面将纽扣全部解开，再兜头给自己泼一盆水，浑身湿漉漉站在文乐乐面前她也不会懂他的意思。
男人像是无奈的轻叹一声：“我就是他。”
“啊？”文乐乐瞪着一双眼，半晌之后，她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顾西凌：“……”
小女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你不是说过要以身相许吗？”顾西凌伸手在她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下，期许能将她弹得清醒一点：“我就是那个白衬衫的男人。”
文乐乐捂着自己被弹得生疼的额头，皱着一张脸：“不可能！”
怎么会那么凑巧呢，男人也太会忽悠了吧？
迎着文乐乐怀疑的眼神，顾西凌不疾不徐的将当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天是我父母的忌日，从公墓回来后我就独自去了长江边上，那是暮春时节的傍晚，有太阳在地平线上缓缓落下，我坐在雨水冲刷后的石阶上，迎面是波光粼粼的江面，四周嘈杂，但我独独听到了你的声音。”
文乐乐张大了嘴：“……”
顾西凌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那天你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装，连脚上的运动鞋都是红色的，嗯……”
男人想了想：“裤子后面好像有两个小耳朵的装饰。”
文乐乐：“……”
这种细枝末节也能记得？
顾西凌说着，将手伸到文乐乐的后腰上，然后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应该就在这里。”
文乐乐：“……”
你确定不是在趁机耍流氓？
“你的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橘子口味。”
文乐乐：“……”
竟然连棒棒糖的口味都知道？
顾西凌没理会她惊愕的表情，继续说到：“然后，你将你含过的棒棒糖塞到了我嘴里……”
文乐乐有点想吐血。
小小的她竟然会这么生猛？
“然后呢？”
顾西凌有洁癖的，如果当时的她真有这样的行为，估计会被顾西凌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你掉江里了。”
文乐乐：“啊？”
“我将你救上来，你手脚并用缠在我身上，李婶跑来帮忙，拽都拽不走，并且哭着喊着长大后要嫁给我。”
文乐乐：“……”
别说了，好丢人。
想再一次跳江。
顾西凌看她一眼：“后来的每一年回国我都会去看看你，有时候你会追在小轩身后打打闹闹，有时候你会独自坐在长江边上发呆，当然，更多的时候你都是很忙的样子……”
忙着上课，忙着打工，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又像一个勤劳的嗡嗡叫的小蜜蜂。
不知疲倦似的，永远都是那么朝气蓬勃。
文乐乐一脸惊愕，瞠目结舌。
半晌之后，她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嘴里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叨叨：“难怪，有一次你让方乾去学校接我，我还疑惑，A大那么多校门为何方乾偏偏选了左偏门。”
顾西凌了解她的一切，自然知道她习惯从偏门出来。
因为从偏门走，会离她打工的地方最近。
文乐乐也终于明白了上一世的时候，顾西凌为何至死都没有放弃两人的婚姻。
这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在得知事情的所有真相后，文乐乐虽然很震惊，但震惊之余她却更是纠结了。
“我是如愿嫁给你了……”她犹豫的看着他：“那你，这些年来，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用拇指和食指掐出一颗米的距离：“哪怕这么一点？”
这个问题对于文乐乐来说非常重要。
纠结了两世，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更幸运的事情呢？
小女人一双黑亮的眸带着浓烈的期盼，紧抿的唇又凸显着她的紧张和惴惴不安。
顾西凌看着她那副蠢萌不开窍的样子，莫名生出一种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他习惯冷漠寡言，但今晚为了让她安心，他将深埋在心里的往事都向她坦白了。
可她还在执拗的问。
不停的问。
就没用脑子好好想过吗？
如果不喜欢她，为何要娶她？
“文乐乐……”
顾西凌连名带姓的喊她的名字，脸色暗沉，嗓音更沉：“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文乐乐吓得脖颈一缩，小心翼翼的审视着男人的表情，好像有些恼怒。
她想了想，继续试探着问：“那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顾西凌带着怒意狠狠的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直接掐着她的下巴就吻下来。
没有什么比行动的回答更让人信服。
文乐乐：“……”
嘶，咬得好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