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临近寒露，气温之高不输夏天，南国便是这样。听说冬天还要穿短袖，也是常态。天黑得越来越早也说明时节在变换。飞鸟如今下班也已看得到晚霞，相册里多了不少夕阳把天空染成渐变红色的照片。吃过晚饭，天色已暗，不少住宅里的窗户也已点亮。飞鸟租住的地方是大片的群租房，连着几个工厂，工厂又连着几个群租房，现代工业和传统乡村粗矿的结合在一起。
飞鸟路过便利店拐进去买水。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穿着竖起衣领的Polo衫，坐在红木沙发上和西装革履的女人谈话。
女人指着一张大图纸说：“这是第二版，您看行不行，一层有五户，这里改成一厅两房，这是卫生间……”
大叔频频点头，戴上老花镜拿起图纸看，问：“这样可以建几层？”
“五层。”
大叔点了点头，夹着人字拖走到收银桌，对等待已久的飞鸟说：“三文。”
从便利店出来，飞鸟看见卡西莫多远远的往这边走来。她抓着帆布包的提手双手收紧，又拐进便利店，走到零食的货架。卡西莫多走进便利店，一眼便看见飞鸟瘦削的背影，视线扫过黑色的齐肩长发，素色流苏连衣裙，在细腰流转一小会，缓缓下移停留在脚踝微微隆起的曲线上。飞鸟随手抓起一包薯片，结账快步走出店里。她走了几步，背部发冷，转过身看到卡西莫多转头收回目光。
现在还没到仓库下班时间，卡西莫多今天没上班。
飞鸟加快脚步，似乎每栋楼房每个窗户都有一双眼睛在打探着她。晚风吹过，她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飞鸟回到住处，莫丽躺在床上玩手游，桌上摆着没吃完的盒饭。莫丽打游戏时喜欢大喊大叫，她看见飞鸟回来，吐了吐舌头，关上房门。
莫丽扒拉两口饭菜，把饭盒塞进塑料袋，又躺回床上，对着手机大喊：“好了没有，搞快点啊！”
“好了，好了。别催，厂里宿舍信号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在和莫丽组队的吴家杰调整角度，俯身将上半身倾出阳台，双手握着手机上下移动，屏幕右上角的延迟标志还是没有从红色转为绿色。
“我用的无线网，嘻嘻。说好今天带我上钻石，到底行不行啊？”莫丽对着麦克风大喊。
“你闭嘴，莫丽。你要是每次听我指挥，三天前就上了。”吴家杰凶神恶煞的对着耳机说。他忍受蚊虫叮咬，在走廊转悠，终于找到一个信号还可以的角落，点击的“开始游戏”。在等待游戏加载时，吴家杰问：“前天去海边玩怎么样？”另一边的莫丽不出声，吴家杰又重问了一遍，补充道：“你不回答，下次不带你上分了。”
“知道了，凶巴巴地，”莫丽说，“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什么叫就那样？细节呢？我要知道细节。”
“什么细节啊？就去游泳呗，吃烧烤呗！哎呀，开始了。”
“不是这些，其他的。”
“出什么装备啊！”莫丽大叫，“我穿的红色的泳衣，想不想看。”
“辣眼睛，不看。”吴家杰打了个很响的哈欠，说，“就你这身材，胖得跟猪一样，谁看啊？”
“这是丰满，好不好！”莫丽嗔怪，“你们臭男生都喜欢瘦子，干瘪瘪的有什么手感。”
“哎哎，过来，过来！救我。”吴家杰飞快的点击屏幕，气急败坏的喊，“丢，死了！你怎么不过来，可以救啊！”
“哼！活该。”
“好！您身材好，在古代要被皇帝选去当贵妃。”
莫丽不屑的切了一声，问：“我有飞鸟的泳装照片要不要看?”
“要，怎么不要！”
“呵呵，没有！”
“你给我，我给你上王者。”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飞鸟那天没穿泳衣。”
“哥看上的女人就是清纯，才不像你们喜欢露肉。”
“清纯？你又知道。她是不会游泳。”莫丽从床上坐起来，说，“万一飞鸟是闷骚型，她每天穿的内衣花样可多喽！”
“闷骚我也喜欢。”吴家杰笑着说，“在外面正经在家里开放，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懂不！”
莫丽沉默了一会，说：“阿杰，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飞鸟？”
“你为什这么问？”
“快点，吴家杰，认真回答。”
“当然，从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深深的爱上她。一见钟情，你懂吗？”
“咦哟~”莫丽翻了个白眼。
“你咦哟个毛啊！不信算了。告诉你，我买车了，下个星期就到。”吴家杰挑眉。
“突然这么上进，不像你啊！实话告诉你，我觉得你没——”莫丽话卡在喉咙，改口说，“没什么，算了。”
“什么呀，你把话说明白。”
“啊，救我！我要死了。啊——”莫丽看着灰色的屏幕，冷冰冰的说，“我说你，你要是只打算玩玩，我劝你还是算了，希望不大。”
“什么叫希望不大？你把话说明白。”吴家杰气得双手离开屏幕。
“哎，我说错了，不是希望不大，是根本没希望。怎么跟你说呢，说出来不是打击你，你硬件不行，明不明白？”
“嚯！我不行。谁带你上的分，说我不行。哎，输了输了，不打了不打了。”吴家杰发起投降。
“吴家杰，你说话不算话。”
吴家杰在莫丽大叫声中退出游戏，回到宿舍，舍友笑嘻嘻的开玩笑问他怎么不打了，是不是跟大胸妹吵架了。吴家杰本来心情烦躁，吼了一句，要你管！他躺在床上，心情郁闷，从枕头下摸出烟盒，干瘪的烟盒滚出几粒金色的烟丝。他本想找室友要支烟，想了想还是揣起钱包，下楼出了宿舍，在厂对面买了一包烟。他在便利店门口抽完一支烟，莫丽的话如毒药下肚，在小腹火辣辣的烧。他买根烤鸡腿边走边啃，吃完鸡腿把垃圾随手一扔，在裤子上擦去手上的油，抬头一看，他已走出工业区，来到大老板买的楼房附近，他的心上人就住在上面。莫丽说飞鸟每天都很早就睡觉，现在八点半，飞鸟可能正在洗澡。他连忙在四楼寻找亮灯的窗户，猜测哪一个是浴室，那个窗户最小看起来很像，好像还有人影晃动，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点上烟，借点烟的功夫左右张望，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想看看飞鸟的窗户。他在楼下发现一个可疑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好像也盯着四楼，十有八九就是偷内衣的变态。他深吸一口烟，把半只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悄悄摸过去，躲在一辆车后面观察。此人身高至少一米八，只有一米六六的吴家杰这反面不占优势。他捏捏胳膊上隆起的肱二头肌，没有让他失望，每天一百斤的模具搬上搬下没白练。盘算有几成胜算后，他冲了上去。对方发现了他，转过身来。吴家杰停下动作，他看见那两颗大门牙，认出对方——是厂里仓库的杂工。
“你在这里干嘛？”对方先发制人。
“我到要问你在这里干嘛？”吴家杰反问道。
“我住在这里，怎么不能在这里。”杂工理直气壮的说。
第一回合，吴家杰败下阵来。不过，他稳住阵脚，想起一些事，知道怎么回嘴，挺起胸膛说：“我来抓个变态。”
“什么变态？”杂工警觉说。
“你还装，叼毛，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原来在老厂时，你每天一下班就跑去按摩。你现在每天梳油头，戴老板送你的大几万的表，穿大几千的洋装，喷的香水味再浓也遮不住你这畜生的臭味。查得严，没地可去，终于忍不住，把手伸向邻居了是吧！”
“扯蛋，你造谣。你前年才进厂，你还知道老厂的事，你哪只眼睛看到见我去，去过？”
吴家杰冷哼一声，得意的说：“我没看见，我老豆看见了。”
杂工这下慌了。他怎么忘记了这茬，吴家杰的父亲比他还早进厂，是做了二十五年的老员工。在老厂时，二人还在同一班组做过事。
吴家杰乘胜追击，说：“没话说了吧，我要抓你去派出所，然他们把你蹄子剁了。”
“你你你！”杂工手指着吴家杰浑身颤抖，愤怒的说，“你还敢报警。你有证据吗？你这是贼喊捉贼，到时候警察来了指不定抓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盯着别人腿看。手机里还有偷拍的照片。”他用手指着吴家杰的口袋。
“放你娘的狗屁，叼毛！”吴家杰脖子增粗，怒目圆睁，口沫飞溅，“我偷拍谁了！我警告你不要乱说。”
“嘿！不承认是吧，我们厂的李飞鸟，对不对！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猴样，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杂工的手指到天上去了。
吴家杰哪里受得了这种奚落，他抡起拳头扑上去。杂工结结实实挨上一拳，胸口火辣辣的生疼，自知敌不过，拔腿便跑。“叼毛，有种别跑！飞鸟你也叫得！”吴家杰大吼这紧追上去。奈何腿短比不上腿长，夜深天黑，吴家杰很快便追丢了。
吴家杰回宿舍的路上还愤愤不平，对着空气挥拳，嘴里念念有词：
“说我不行，臭婊子，男人最受不了被女人说不行。呵！一个两个瞧不起我。我要你们好好看看。”
他点上一支烟，稍稍平复一下怒气。他要娶飞鸟，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野火一般燃到全身。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飞鸟，他手足无措把扳手掉在了地上，她也害羞的不敢看他。这叫，王八瞅绿豆——看对眼了。他把剩下的半支烟扔进河里，不抽了，费钱。下周车到了，他试试带莫丽去兜风，顺便邀请飞鸟。他停下脚步，走进彩票店。出了店，肚子空空，他又去买个烤鸡腿，津津有味的啃起来，鸡腿还挺好吃。吃饱后，他心情好了不少，打算回宿舍继续带莫丽上分，要娶到飞鸟，莫丽帮忙不能少。
莫丽又连输两把游戏，气愤的痛骂队友，兴致全无，退出了游戏。她走出房间，瞧见飞鸟刚从卫生间出来，便问：“你洗澡没有？”
“还没。”飞鸟撩开前额汗湿的头发，说，“厕所潮湿没窗户不通风，生了很多霉菌，刚把厕所刷了一遍。”
“那现在可以用不，我憋死了。”莫丽在看到飞鸟的点头后，冲进卫生间。
飞鸟打开洗衣机把洗好的衣服挂在窗台上，看到莫丽又把内衣扔进去一起洗，她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她拿起莫丽的文胸，感叹，“的确好大！”
莫丽从厕所出来，舒了一口气，看见飞鸟站在窗边往下看，走过去问：“看咩呢？”
“一个大妈在那里跳广场舞，一个大音响，一个人的独舞，有意思。”飞鸟轻笑。
莫丽也凑过来看，一个肥胖的大妈穿着红黑绿色块组成的裙子，在破旧的蓝球场中央晃动着水桶腰。莫丽疑惑的看着飞鸟，皱眉说：“你说我们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飞鸟摇头，跟着音响里面的歌曲节奏轻哼。突然，她指着楼下面说，“下面好像有两个麻瓜在打架。”她看到两个男人你追我赶起来，认出其中一个——卡西莫多，那个男人蝙蝠一样的奔跑姿势在记忆中难以磨灭。
莫丽往下看了一眼，吃惊的说：“那不是阿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