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上了不到十分钟，李小松就旁若无人打起了瞌睡。其实他的座位就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三组一号，这个座位通常是为捣蛋鬼设置的。不过现在的李小松已经被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许言改造成了一名规规矩矩的学生，他之所以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完全是因为他的个子实在太矮了。个子矮当然不是什么过错，据他自己分析有两大原因。
一是入学入得早，乡村的入学年龄本来是有规定的，七岁。可那时李小松他爸在县茶厂上班，见人家的小孩三岁上幼儿园，四岁上一年级，便萌发了让儿子早日成材的念头，也在四岁那年把他关进了学校，为此还给管一年级招生的老师送了一只老母鸡。狗屁，人家四岁的小孩还在玩过家家呢，我李小松就要背着书包去听和尚念经了。他向来把老师讲课比作和尚念经。不过这个理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因为李小松不仅在他们班上像玉米地里一棵野生的小白菜，就是和小学六年级的同龄人比起来，也就是白菜地里一棵四季葱吧。
二是家族遗传因素，他们这个家族的男性普遍发育得慢，有据可查，他爸二十岁以前还不到一米六，直到和他妈结婚后才窜到现在的一米七的。狗屁，这个原因他更是羞于在人前公开，如果他不想让同学们笑掉大牙的话。
在许老师看来，一个曾经是捣蛋鬼又个子特矮的学生，坐三组一号简直是再理想不过了，尽管李小松是多么不愿意坐这个位置，连手没洗干净头发被风吹乱了都在老师的监视之下，就更别说开小差讲小话打瞌睡了。所以李小松在打瞌睡之前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睡觉不能睡觉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可事实是他这样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可以说在第一节课才开始十分钟就睡觉完全不是他的本意。
李小松与瞌睡虫激烈斗争的过程中，许老师一直在讲作文里的神态描写，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讲台上，自然李小松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十五分钟后，许老师讲完了，他布置的作文练习是用一段话描写李小松的睡态，教室里发出一阵阵哄笑，后面的同学纷纷站起来，尽可能把脖子伸长，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凸透镜一样聚焦在三组一号，还是没能把李小松烤醒过来。这时传达室的张聋子在操场上大声喊，许言老师，电话！他自己耳聋，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许老师说，大家写吧，不要把他叫醒！就接电话去了。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李小松被一泡尿憋醒了，这时许老师正在念杨柳的一篇范文：
……开始，他像公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点着头，又像一个不倒翁，脑袋即将碰到桌面的一瞬间又马上弹了回来。后来，他干脆把自己的手改造成枕头，头靠在臂弯里，很舒服地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在梦里，他一定看见了满树的猕猴桃或红富士苹果，瞧，他馋得口水都流成了一条小溪。看样子，雷鸣和闪电也休想把他唤醒。
李小松刚好听到了后面两句，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文中的主人公，但还是下意识地用衣袖抹了下嘴，这个动作把同学们逗得哄堂大笑，有人叫道，结尾需要修改，太夸张了，瞧，铃声就把他唤醒了！至此，李小松才彻底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李小松愤愤地想，狗屁的许言把我当猴耍了。他满不在乎地穿过一道道目光的墙，昂首阔步向厕所方向挺进，很有点要杀要剐请便的英雄气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