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回到西竹院,谢舒才看向流绾。
流绾琢磨了一路,见谢舒看过来当下便恭敬上前,琢磨着词句回答,“奴婢观其面,淑妃娘娘似乎是伤到了根本,且淑妃娘娘思虑过甚,慧极必伤啊”
“伤了根本?”
“的确,女子伤了根本,便是精血大亏,怕是与淑妃娘娘生子之事有关”
“淑妃娘娘诞子之后又有孕,但不足三月流产”,阿衾在旁适时插话。
这个淑妃娘娘的确不简单,明明病至此,可仍旧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似乎什么她都知道,这样的人的确是担得起慧极两字。
谢舒缓缓舒了口气,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盛,皇后是母亲密友对她冷嘲热讽,林淑妃是嫡亲姨母,对她百般抬爱,一副要弥补她的模样,可既然这么心疼她,为何整整十年毫无消息?
还没待谢舒搞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阴私时,宫里却突然传来旨意,湘妃娘娘点了谢舒随行四国会,谢伦也被天佑帝钦点跟随。
谢伦是皇帝近臣,颇受恩宠,皇帝准允携带家眷,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点了嫡女儿和嫡子,至于沈氏则不在其列。
谢伦得知谢舒要跟随娘娘,加之这也是谢茉锦第一次参加四国会,犹豫了半响还是将两人叫进了书房,细细嘱咐相关事宜。
末了,谢伦又语重心长道,“你们是谢家的女儿,不用怕,也不必怕”
谢舒听闻这句,颇为意外的抬头看向了正是不惑之年的谢伦。
谢伦自称雅士,最爱书墨,少时更对武艺敬而远之,而今谢舒却从谢伦脸上看出了一股凌厉之气,丝毫不亚于那些在刀口舔血的兵士。
谢伦感觉到谢舒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他心理其实是不喜谢舒的,当年他也极其不喜林氏,但一直顾着兄弟之情时不时还会托人照看谢舒,等到她回谢府,谢伦就没有怎么在意过,而这个谢舒遇见他也只是遥遥一礼,并不多说。
如今看来,这谢舒到是半点没像了她那个母亲。
谢舒微微一笑,正要和谢茉锦一道行礼退下,却见谢伦又摆了摆手,“子浅留下”
谢茉锦颇为惊奇的看了谢舒一眼,但也并未多言,躬身退下了。
“不知伯父还有何事吩咐?”
“子浅……”谢伦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犹疑的脸色,“我知你聪慧,可切忌不可过于卖弄”
谢伦说完,心理颇觉别扭,这话嘱咐的似乎有些过于亲近了。
可谢舒却丝毫不见讶异,反而一脸感激的笑了笑,“伯父的话,子浅铭记在心”
谢伦见谢舒听进去了,心中顿觉畅快,但脸色仍旧一如既往的板着,严肃的摆了摆手让谢舒退下。
四国会出行之日,玉寒的和亲队伍正好动身,璃莫澜带着一万精兵护送玉寒直至天佑边境,算算时间,她们到柯城时,玉寒大概才过边境,时间上还算可以。
谢舒没和谢府一行人同时出府,而是先进了宫,伴着湘妃一同榻上柯城之行。
谢府为谢舒备的马车极好,锦缎铺就,摇铃做檐,内里还有大大小小各种暗格,放着药瓶和点心,谢舒每次做马车,都觉得格外舒心。
而湘妃的马车却着实吓了谢舒这个知足者常乐的眼界,她的马车是锦缎铺就,而湘妃的马车却满是碧落纱,内里还置了冰格,冰格之上还嵌了许多个摇扇,四檐都挂了香囊,马车一动四周露出的风都是凉爽而清香的,内里还布置了棋盘,车马虽晃,可这棋子棋盘却极稳,在秦国就连公主的马车也没这般豪华。
谢舒颇为规矩的坐在湘妃一侧,看着湘妃的贴身丫鬟跪在一旁为她涂丹蔻,谢舒识得那是凤仙花汁,极艳极美的。
“子浅可要也涂些?”湘妃笑着问了谢舒一句。
谢舒摇了摇头,又谢了湘妃厚爱,便直着身子目不斜视的瞅着车帘边时不时晃过的景色。
湘妃看谢舒的姿态,笑了笑道,“子浅,可知我为何唤你陪同?”
“子浅多谢娘娘厚爱”
湘妃见谢舒误会了,便又似是而非的补了一句,“你该谢的不是本宫,如果不是淑妃向皇上提了一句,本宫可是无权带你的”
谢舒一愣,抬头看向湘妃,那人却微微阖上眼眸,似乎睡去了。
一晃便到晌午了,有令传来说是歇息片刻,谢舒先下马车,侍立在一旁,等着湘妃金尊玉贵的款款而下,还不见湘妃走几步,谢舒便十分清晰的发出了一声轻呕。
湘妃听见,忙扭头看,却见谢舒脸色显着不太正常的红晕,唇色更是失了血色,当下便知她这是太过疲累之过。
湘妃刚要让人叫随行的太医来,谢舒却拦住了,虚弱的给湘妃行礼,“臣女小时受过大病,一直留有顽疾,坐的久了难免不适,不必劳烦太医了,只是——”
谢舒顿了顿,“只是,恐怕不能与娘娘同坐了”
湘妃连声吩咐谢舒身边的流绾扶着去谢府为谢舒备的马车,谢舒一到自己的马车,立刻窝进了角落,流绾忍着笑给谢舒揉了揉腰,“挺了半日,早僵了吧”
谢舒挑挑眉,叹了口气吩咐道,“过会用膳,不必叫我”
流绾微微一笑,钻到马车外候着,谢舒一个人窝着,没一会就睡着了,正迷蒙之际,忽然察觉身边有人,顿时皱眉道,“说了不必叫我”
还不待她话音落下,她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轻笑,
“怎么,才半日,就受不住了?”
谢舒立刻翻身坐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璃诺,“你,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皇家的马车,周围满是御林军和奴才们,他这么上来,就不怕被别人看到?
璃诺扯了扯嘴角,虽然表情一贯的冷淡轻微,但谢舒就是从这一弯唇中看出了十足的张狂嚣张,在宫中这群人就拦不住他,如今到了宫外,难不成还能被拦住?
璃诺将不知从哪弄来的荷叶鸡放在马车的小几上,“别空着肚子”,说完,谢舒眼前一闪,人就没了。
果然,会轻功真的了不起。
谢舒闻着荷叶鸡的味道,伸手利落的扒开荷叶,将里面散发着香气的鸡捞出来,十分优雅的吃了小半只,而后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了驿站。
不知是不是璃诺说了什么,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湘妃都没让她再陪着了,谢舒也乐得清闲,自己在马车里混吃等死。
从天佑到柯城有一处大城池——离水城,离水城乃是三方交易重要城池,闹市里的灯火可彻夜不息,比之京城的繁华有过之无不及。
谢舒安心等到入夜,换了一身常衣晃到了街上,此时正是热闹的时辰,不少商贩都在极力揽客,尤其遇见谢舒这种一看就不差钱的,恨不得直接上来拽胳膊。
谢舒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左手提了个糖人,右手转着块面具,边走边吃,还顺带猜了几个灯谜,从商贩那得来一纸灯笼。
不过最让谢舒高兴的,还是面前飘着遥遥酒香的酒肆,谢舒豪爽的要了一壶,却没敢喝,毕竟这是大街上,只是快活的拎着,想着再去酒楼挑些好菜,回去带着阿衾苏子流绾几个,好好吃一顿,不知流绾那个丫头有没有喝过酒……
正想着,谢舒前面的人忽的停住了脚步,她没来得及收势,一头撞了上去,这一下磕的脑门生疼,谢舒呲牙咧嘴的揉着额头,视线中面前人的衣摆微微晃动,谢舒一边人赔礼道歉,一边想着要不要把这灯笼作为歉礼。
还未做好决定,便觉一只温凉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怎么不看路?”这语气十分无奈,却又温柔至极,听的谢舒都微微一愣。
抬起头来,却正是白日里刚刚给她塞了一包果脯的璃诺,
“投喂了大半月了,终于胖了点”璃诺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谢舒头一偏,躲开了他的手,而后自顾自的往前走,“七殿下这么闲?”
“不闲,专巧来等你的”,璃诺的话极为直白。
谢舒挑挑眉,颇有些驾驭不住,不过璃诺也不会存心来调戏她的,而是有“正事”来着,“子浅,想不想看看洛城的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