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到荣安堂时,几位姐妹都到了,谢茉锦端坐一旁,谢琦兰在谢茉锦之后,王茗烟正在老夫人身侧。
谢舒行了礼,老夫人便一脸笑意的让她落座,吩咐严嬷嬷将衣裙们都端上来。
谢舒如今穿着的仍旧是自己的青衣,那些成衣她根本未曾动过,老夫人当天就派了裁缝来与她量好了尺寸,如今看来这衣服是做好了。
因为衣服是跟着个人尺寸做的,便也不用先挑先抢,谢茉锦得了两套,一套青烟紫绣游鳞拖曳地长裙,一套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谢琦兰和王茗烟各自一套,前者五色秀金鳞彩绫裙,后者曳地雀尾描金绿长裙。
谢舒足足有五套,一套锦白参银丝双绣龙绡纱长衫,一套烟青流云纹青蝉翼曳地长裙,还有两套略显寻常些,但也是极为珍贵的软烟罗凤尾裙,最后一套十分隆重,布料乃是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缂丝,纹理厚重,金红参杂,除去云锦的中衣、外衬、夹层,还有一件最为厚重的缂丝广袖外衫,前襟坠了一圈璎珞滚珠,金色丝线刻画出连绵不绝的百蝶穿花纹,护肩处还坠了乳白珍珠,端庄而高贵,十分奢华美丽。
老夫人笑道,“舒丫头明日就穿这套红色的,我特意命人给你缝制的,快些看看喜不喜欢”
谢舒就差喜极而泣了,忙站起来谢恩,老夫人自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谢茉锦也在一旁凑趣的说了两句,自是一派和乐。
颜家赏花宴正在三天之后,本来正值盛夏,天气颇热,偏偏那一天刮起了小风,到也适宜。
谢舒被流纹和苏子伺候着换上了绯色缂丝金绣百蝶穿花曳地长裙,这裙子果然极为华丽繁琐,待披上外衫,谢舒都出了一身的汗,不过幸好近日多雨,到底没有那般热,不然这身非要捂出痱子来不可。
还没等谢舒缓过来,流络便抱着梳妆盒走了过来。
“姑娘穿的这般庄重,配这红宝石发冠如何?”
谢舒走到铜镜前,挑挑捡捡拿了几支红色步摇和发钗出来,这也都是老夫人一并送来的,一个个的都极为精致好看。
流绾手脚十分利落,几下便将谢舒的头发挽了个髻,戴上钗环,因着谢舒从未施过之脂粉,所以流绾便薄薄的为她覆上了一层。
戴梳妆完毕,谢舒在铜镜前站起来自我欣赏,说真的这谢舒的容貌是真不错,虽比之之前的自己逊色了些,但这不是还小呢么,还不到十五岁,也足矣了。
“还可以”,谢舒不知不觉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待转过身却见几个丫鬟都盯着她,就连阿衾都挑了挑眉。
谢舒忙转回来,照了照镜子道,“怎么?哪里不好吗?”
苏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张脸笑的十分真诚道,“姑娘,日后你都穿红色吧,当真极为好看”
“这话说的,难道姑娘我之前不好看吗?”
“好看,但现在,更好看”,阿衾抱着自己的剑,淡淡的说道。
谢舒噗嗤一声便笑了,转了一个圈展示给丫鬟们看,道,“行了,我好看不是应该的吗?瞧瞧你们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谢舒这一转,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窗外的流光恍若在缂丝上跳跃,百碟穿花也好似活过来一般,恍然间好似有流光滑过,炫的人眼晕。
谢舒的美不似邈邈那般惊人,也不似阿衾的冷淡,她仿佛是一汪清水,配上素色衣衫,瞧起来就让人觉得通体舒畅,比一切事物都要清淡雅致,而当她穿上极致奢华的外袍长裙,清水仿佛又不惊不澜的倒影出更为梦幻的华丽影子,比前者更甚,一时之间仿若这满屋子里的人都沦为陪衬,就连耀眼的红宝石都分不走她一丝一毫的荣华。
谢舒走到谢府门口时,谢瑾仁和谢茉锦都愣了一下。
谢茉锦穿了那身青烟紫绣游鳞拖曳地长裙,她本就生的白皙娇弱,配上烟青色裙子更显的清冷孤傲,裙摆处的点点墨梅更添了几分雅致,清丽更胜从前。
谢茉锦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五妹妹这般适合绯色,不若回来之后,我将我那套玫瑰红广绫长尾鸾袍赠与你?”
苏子听见这话小脸就有点绷不住了,还未出言顶撞,便见谢舒开口了,“哪里,我能这般,全仗着二姐姐相让了”
谢舒张口就夸了回去,谢茉锦就是再有闷气也不好发作,只好吩咐身边人动身。
谢茉锦和谢琦兰坐了一辆马车,谢舒单独坐了一辆,王茗烟也单独坐了一辆,谢家极重尊卑,嫡女的马车无论是外观,还是布置都远远高于庶女的,因此每次谢琦兰都厚着脸皮与谢茉锦挤一辆。
谢舒自然知道谢茉锦心理憋闷,当日她俩各有绯色罗裙,老夫人却点明了要谢舒穿绯色,自然是暗示她避其锋芒,而这恐怕是谢茉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委屈自己。
只不过就算知道,谢舒也不会故意相让,今日于她而言是个十分好的机会,错过了太可惜。
当今圣上有五子两女,大皇子璃言宸虽占长却是淑妃所生,淑妃常年避世不出,璃言宸更是在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虽不至于即可了了性命,可却是个磨人的病,但这个璃言宸颇爱诗书,常年只自己殿中研究典籍,外人一概不见。四皇子璃则彻为皇后所出,占嫡,虽无大才,但却稳重自知,喜音律。
谢舒从腰间摸出一管白玉笛,其实本打算用琴的,但想想琴毕竟常见,不如笛子更新奇。
颜家离谢家并不远,谢舒到时,颜家门外正堵满了马车,许多小姐公子都下了马车,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正往颜府进。
谢舒在苏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阿衾与苏子各自站在她一左一右,半是搀扶,半是相护。
天佑重嫡庶,却不过分强调男女之别,大宴会也一般是男女同席,中间由宽阔的台子相隔,也不算失礼。
谢舒与谢家姐妹在门口与谢瑾仁分别,走向颜家的举办赏花宴的花厅。
这赏花宴办的也算名副其实,最起码这湖里的荷花是真的开了,粉的、黄色、白色,一个个美的极为清冷。
谢舒还未走到凉亭里,便见一个穿粉色双花绣长尾鸾袍的姑娘走了出来,这姑娘看起来十六岁上下,生的极为端庄大气,虽着长裙但身姿窈窕,一举一动都带着精心教养出来的从容气度,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一颦一笑端的是恰到好处,想必那书里说的“颜如玉”就是此般模样吧。
“茉锦姐姐”,那姑娘先是对着谢茉锦盈盈一礼,而后才又看向谢舒,
“这位便是谢五姑娘吧,当真是芙蓉面貌,昳丽至极啊”
谢舒同样福了平礼道,“颜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靠这一身锦装罢了”
“行了,都相识了,便别姑娘来姑娘去了”,谢茉锦对着谢舒道,“这位是颜家三姑娘,名筝,字姝之”,又冲着颜姝之道,“这位是我家五妹妹,名舒,字子浅”
“姝之姐姐”,谢舒笑着应了一句,颜姝之也笑道,“子浅妹妹”
几人相视一笑,便相携着走进了凉亭,这凉亭里尽是京中的闺秀们,个个家世显赫,气度不凡,其中有几位打扮的极为亮眼,瞧见谢舒走进来纷纷对视一笑,轻蔑之意很是明显。
“诸位妹妹,这位是谢家五妹妹,字子浅,近日刚从迦南寺回谢家”,颜姝之气质极好,今日又是她做东,众人倒也都给面子,纷纷上前来搭话,言语间的热络之意令人叹为观止,就连小苏子都忍不住咂舌。
谢舒一一笑着回应了,不经意间抬头,瞥到有一个人极为特殊,她也穿着绯衣,但却不是罗裙,而更像是骑装,袖口用银色护腕固定,一指宽的银腰带上坠了一圈玛瑙,印的古朴的花纹透出了几分娇俏,细瞧起来,那腰带上似乎还别着一条鞭子。
谢舒还未说话,颜姝之便笑道,“墨阳,发什么呆呢?”那女子听到颜姝之的话,才扭过头来,看见谢舒站在颜姝之身侧,颇有些不情愿的走过来,与谢舒抱拳一礼道,
“林家幺女,林墨阳”
谢舒突然起了玩心,道,“墨阳?可是水墨的墨,太阳的阳?”
林墨阳不懂怎么有人会拿她的字开玩笑,刚要顶撞一句,谢舒却没给她机会,又道,“太阳成了黑色的,那可怎么是好?”
林墨阳说不清心理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谢舒不怀好意,顿时将手放在鞭子上,刚想拽下来打人,又想起来之前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伤人,又只得气闷的忍下。
颜姝之无奈摇摇头,笑道,“子浅别闹了,墨阳还小,禁不住你这么逗弄”
林墨阳眉头皱得更深,心中腹排,“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在玩笑了?这明明是不怀好意啊”
谢舒收敛了笑,没忍住瞥了颜姝之一眼,这个姑娘着实厉害,一眼就看出了她对林墨阳的不同之处,不过也没说错,她的确是喜欢这个脾气有点爆的姑娘的。
“是子浅的错,子浅赔礼,望林姑娘给子浅一个机会,原谅则个?”谢舒煞有介事的往后退了一步,学着男子的样子拱手弯腰,说完了还抬头冲着林墨阳笑。
林墨阳本来搞不清楚这是哪一出,但看谢舒这一番滑稽作为,顿时便笑了出来。
谢舒见林墨阳笑了,才直起身子,与颜姝之、林墨阳一起寻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
就在她们刚刚嬉笑之际,恰有一白衣少年经过凉亭,那人生的极为清冷矜贵,遥遥的看了凉亭的红衣女子一眼,便走过了,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