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口中的谢大爷就是谢伦,如今谢家真正掌家做主的人。
谢家上一代也算是多子,嫡出有两个,一个是谢舒的父亲,一个就是这位谢伦,庶出的也是个儿子,只可惜一世为情所扰,到如今已有十年未曾归家了,三个儿子,一个死,一个走,最后这谢家却是靠着谢伦撑起来了。
谢家本是武将出身,谢舒的祖父更是被尊称为镇南王,当年本想这三个儿子都去学武,谁知谢伦不仅不肯学,还一心想要习文,奈何那时祖父十分强势,硬是逼着谢伦去武堂,将一个极不情愿的人训练的生生有几分自保的功夫,而这些功夫中,谢伦最会的就是轻功,据说就是为了从武堂逃脱。
谢大爷沉稳,认定一件事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谢二爷和谢三爷性子活泛,据传三人感情深厚。
谢舒心念电转,刚站起身便见一人大步迈进了荣和堂。
这人穿着上好的深蓝锦袍,面上已些微有些皱纹,应是三十上下,本是极为和善的面容,却因为极为刻板严肃的面容,让人看着就能心中畏惧不敢造次。
谢伦上前行礼问安。
谢舒忙避让至一旁,待谢伦行礼完毕,才屈膝行礼,口中道,“谢舒拜见大伯”
谢伦早就知道老夫人要将谢舒接回来,刚才进门便看到了,见谢舒与他行礼,正要说什么,忽又想起些什么,深色忽的变淡。
谢伦其实早就不记得谢舒长什么样子了,但是尽管如此,谢伦也未曾有一日少过谢舒的吃食,常常派人送些银两好物,供她消遣赏玩,以至于谢舒对谢伦还颇有好感,毕竟若不是谢伦关照,她谢舒就是再有本事,也无法置办这么多产业。
谢舒适时抬头,带着浓浓的慕儒之情。
谢伦若不与谢舒见面,还有些怜惜,但一想到她的母亲,心中就实在喜欢不起来,如今看到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竟有些复杂,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更是觉得心疼,想起战死的二弟,竟有些悲从中来。
老夫人见谢伦这个样子,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忙道,“行了,五丫头回来了,过往的事便别再提了”,又转头吩咐严嬷嬷,“用膳吧”
谢伦被老夫人一打岔,顿时有些回神,顿了顿才缓缓道,“回来便好”
之前谢舒因为屡屡出事,被说是与老夫人相冲,如今马上及笄,身子也强健了,这冲撞劲也就淡淡化了,谢伦本还想待到休沐日去问问大师,没想到母亲倒是提前想到了,一问还当真消了,还说她有这样的孙女是有福气呢,虽然谢伦不太信,但图个吉利也并无错处。
一家人吃饭,规矩便没有那么严,同坐了一桌子,桌上满是美味佳肴,一个个色香味俱全。
谢舒本就茹素许久,这次也就没有多吃,反倒是老夫人倒多吃了一碗,还将功劳全推到谢舒身上。
待用完善,老夫人就要午睡了,谢伦以及几个小辈便都一一告退。
几人虽是不同地方,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陪着谢舒在这诺大的谢家转一转。
谢茉锦比其它几人早见谢舒,话语间也熟稔一些,待走到了内院的凉亭处,几人坐下歇息,轻声问道,“五妹妹可有字吗?”
谢舒自然知道字是什么,如今稍稍要些脸面的人都会给自己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字,别人称呼时都会叫字,以示尊重,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会直呼姓名。
谢舒莞尔一笑,“承蒙空山大师不弃,给取了一个”
“历来字都是家中长辈给取,你倒好,竟让个和尚给取!”谢琦兰直接抛出了一句话,话语里的轻视之意十分明显。
“空山大师所在的迦南寺乃是皇家亲赐的姓名,太后年轻时还曾亲自到迦南寺听空山大师讲佛经,能得空山大师亲自赐字乃是我之大幸”,谢舒不紧不慢的答道。
“的确,空山大师的名号在天佑都是顶顶有名的”,谢茉锦不咸不淡的接了句,顺便瞥了谢琦兰一眼。
“四妹无事就回去多读些书,”谢瑾仁说着又看向谢茉锦,“茉锦你无事也和她说说,别竟和那些小家子气的人在一起”
“是”,谢茉锦乖巧的应了,“说了半天,五妹妹的字到底为何啊?咱们几个就数大哥文采斐然,不如说出来让大哥品鉴品鉴?”谢茉锦一句话,不动声色的捧了自家的哥哥。
谢舒向来有借有还,眨着那一双干净的眸子冲着谢瑾仁道,“二姐姐可别说笑了,大哥沉稳持重,那一双手未来是要运筹帷幄的,岂会为我这两个字费心?”谢舒笑笑,“不过都是自家姐妹,品鉴一二倒也无妨,空山大师为我起的字极简单,为子浅”
这话直接逗得谢茉锦掩唇笑了起来,就连一直想要自己看起来稳重一点的谢瑾仁也弯了弯嘴角。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王茗烟忽然念出一句词,颇为认真的看着谢舒道,“这个浅字起的当真是好”
谢舒笑着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温顺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我极喜欢的”
谢茉锦咬咬嘴唇,瞥了王茗烟一眼,这词她其实也听过,当时读着只觉得极美,没想到这个王茗烟也读过。
“茗烟妹妹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偏门的诗也读过?”是的,没错,又是谢琦兰。
“四妹妹”,谢瑾仁这次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几乎就要瞪过去了,“《九歌》乃是大师名作!可流传千古!偏门?恐怕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会觉得偏门了!”
谢琦兰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大哥这么当众斥责,瞬间便红了脸,眼睛里都囚了泪水。
“大哥,琦兰还小,何故这般斥责!”谢茉锦不冷不热的护了一句。
“是啊,大哥我常年在寺内,看的书少,也不知当年空山大师给我起的字竟是出自《九歌》,不过听表姐言明,这诗听着极美啊”
苏子在一旁侍立着,心内暗暗吐槽,要说别的她还真的不知,但《九歌》她太有印象了,姑娘当年读到这段,那个翻来覆去的念啊,几乎可以算是倒背如流了,别说姑娘,阿衾怕是都能背下来了。
无论如何,谢舒这句话到底是稍稍安抚了谢琦兰的心思,毕竟有人比自己差,还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五人正是最好的年纪,相貌也俱是上佳,各自笑着的样子更是极为自然美好,看得在凉亭外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觉养眼至极。
心中也暗叹,在这个谢舒没来之前,这几个人还从未像今天这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