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姑娘让查得登徒子也有眉目了,他是京郊庄子里的一个农户,那庄子如今已然废弃了,但红羽在安平王府找到了一位那庄子里的老人”,
谢舒眉头皱的更紧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往一条线上引、
“安平王”,谢舒缓缓念出这三个字,接着她心头又浮起了一张笑意盈盈的俊秀的脸,不知为何,这个人让她很在意。
谢舒抬头看向流离,“去了三日,可有眉目了?”
流离强压下心里的憋闷,清声道,“那些人身上都有印记,但位置各不相同,是一朵墨色莲花,但有些地方我想不明白”
“什么?”谢舒抬眼问道
“我身上的这片墨迹隐隐泛红色,那些人却纯是墨色,与我并不一样”
谢舒眉头皱的更紧了,与此同时忽觉心里某一处也紧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伤口扯到了,刚想要忽略,谢舒却敏锐的停住了,好似抓住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东西,
客栈里,那处被划毁的但隐约还有莲花痕迹的死士;
第一次见玲珑时,她耳后那隐约泛着红色的墨迹;
既留山上,那**子胸口处若隐若现的莲花痕迹;
记忆闪回,谢舒似乎忽然想起了那日她与玲珑一起滚落山坡,当时自己似乎是被拌了一下,而掉下去后,昏迷的时候……
“这是何大夫新找到的一种药材,将其混入桑叶,养出来的蚕便和雪蚕没什么两样……这东西可以抑制蛊毒!”
“这乃是天山雪蚕……”
记忆闪回,谢舒忽然想起那个泛着隐隐绿色的“雪蚕”,她伸手探进了衣衫的内袋,再伸出手时,满掌里除了何安给的药,还有一瓶碧绿色的药瓶。
流离敏锐的看着那小瓶子,“这瓶药怎么了吗?”
苏子喃喃的回道,“这青稞丸很有用的,姑娘之前那次连何大夫都没办法,但吃了这青稞丸立刻就变好……”话还没说完,苏子自己都察觉不对了。
流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刻看向谢舒,可她仍旧是一幅淡淡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变化。
谢舒将小玉瓶交给流离,“交给何安”,而后又转向流纹,“淮安坊即刻关门,通知红羽潜藏,无我诏令不得出”
流纹本想应是,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姑娘,淮安坊关门于整个京城而言都太过乍眼了”
“那就将我们的人撤出来,记住一个也不许剩下”,先不说璃诺到底有没有猜出来,就算是猜出来,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对淮安坊动手,所以倒还有些时间。
“是”,流纹深深看了谢舒一眼,刚要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将怀里的账本掏了出来,“我闲着时与流练一起将姑娘的产业理了理,姑娘且过过目吧,看到这满目的银子,或许会开怀一些”
谢舒伸手接过,无声的冲她笑了笑,“去吧”
“阿衾,你即刻用密道去玉器行,让习桑退到酒坊”
“是”
“酒坊没事吗?”流绾轻声问道,
“无碍,酒坊一向是黑羽经营,就算查出来也是赤焰堂,与我无甚关联”,谢舒说的痛快,流绾却十分震动,甚至眼眶都微微泛红,她从谢舒来谢府便跟着,但却一直不曾插手谢舒别的产业,如今这试探的一问,谢舒不说便是不打算让她染指,既是如此坦白说了,便是承认了她的地位,能触到主子最隐蔽的势力,对于下属来说绝对是最大的认可了。
谢舒掀起眼皮笑看了流绾一眼,而后者则为这一眼显得有些羞赫,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待到周围的人都散去了,谢舒才缓缓翻开了账本,流纹的字迹隽秀整洁,那一个个店面和银两都写的清清楚楚。
流绾从苏子手里端来温热的药递给谢舒,“纹儿是个好姑娘”
谢舒笑笑,将账本合上,她知道流纹对她是一片真心,能对她坦诚到这种地步的人实在不多,她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了,苏子本来还要她用些午膳,但谢舒摆了摆手只道自己没有胃口,而后便独自坐在镜前,愣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得由流绾伺候着戴上何安做出的人皮,罩住肩上和手背上的伤口。
“姑娘很久没有穿红裙了”,苏子抱着前阵子老夫人刚命人用妆花缎做的凤尾长裙,因着是冬日了,裙子里特意套了一层轻薄的棉衣,穿着贴身却不会太厚重,尤其谢舒最近身形瘦的厉害,如此穿上倒也不显臃肿。
谢舒对着镜子亲自抿了红唇,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临出门前苏子又给她披了件滚着白狐毛的斗篷。谢舒本就画的红妆,穿的又是红色,行走之间露出来的艳色仿若雪地里一束盛放的红梅,美的十分夺目。
因着下了一夜的雪,京城路面上满是踩实了的各种印子,谢舒坐的马车走的极为小心,可是地还是太滑,马车没能稳住,竟是猛然滑了出去,谢舒有功夫在身,当即便要掀开帘子飞身出去,可手还没触到帘子,马车居然奇迹的停了下来,谢舒整了整衣襟,素手掀起了马车门帘,入眼竟是一张俊秀的笑脸。
“原来是子清公子,多谢了”,谢舒站着马车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璃子清,言语间丝毫没有感谢之意,要知道这点雪,还不至于让驾车的黑愿控不住马车。
按照天佑皇室分封而言,安平王的儿子该是尊称一声世子的,可奈何璃子清名义上是养子,加之又不受宠,所以到如今也没得了那世子的称号,而谢舒的这句“子清公子”无疑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可惜璃子清这人就像是没有面皮一般,脸不红心不跳的瞧着谢舒,“本公子刚刚救了你,你就是这么道谢的?”
谢舒站在马车前轻轻的蹙起了眉头,或许是内心隐隐的抗拒,她终是下了马车,亲自走到璃子清面前福了一礼,
“多谢子清公子仗义相助,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谢舒一定报答”
“不用日后,现在就报答如何?”璃子清放肆的打量着谢舒,锋利的眉眼带着让人极不舒服的笑意。
“你待如何?”谢舒微微扬起下巴,以一种睥睨的姿态看着他
“不如何,喝杯茶罢了”
茶馆里
璃子清漂亮的烫壶、温杯、置茶、高冲、刮沫、低斟,整个过程娴熟而又精炼,末了他才将黑陶杯推向谢舒,“尝尝看”
谢舒瞧着杯里浮浮沉沉的叶子,忽的感觉有些异样,“君山银针?”
璃子清抱着自己的那杯慢慢品了一口,不急不慌的看向谢舒,好似璃子清从出生那日起就是一张笑颜,无论何时他都是挂着笑意的,那双温和的眸子总有着让人看不清的更深的东西,好似一不小心绕进去,就再无出头之日。
“嗯,怎么,子浅姑娘不喜欢吗?”
谢舒终于伸手将茶端了起来,听到他问,又止住了品茶的做势,只是端着,“那倒没有”
“既如此,我可要奉劝你一句了”,璃子清似笑非笑的看着谢舒,“可莫要和不熟之人品君山银针”
“愿闻其详”,谢舒的那杯茶终是止在了唇边,甚至连口脂都没沾上,璃子清倒也不甚在意。
“我曾有幸在南牧遇见过养蛊人,那些人告诉我,在君山银针里下蛊最不易被察觉,而那地最容易买到的茶就是君山银针,把我吓得,在南牧的半年硬是一杯茶都没敢喝。”
谢舒猜不透璃子清的心思,所以对他所有的举动都会下意识的防备,如今听到他这话自然不会觉得他只是单纯的叙述,这里面必然有所暗示,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谢舒直接了当的问出了口,对付这种心思深沉的人,除了单刀直入别无它法,只要他肯说,那么无论真假就一定都会有破绽。
“什么为什么?”璃子清仍旧淡淡笑着,不答反问
“为何要娶我庶妹,为何要接近我,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不过寻常的闲聊罢了,子浅姑——”
“你若不想说,便不必说了!”谢舒瞄了桌上的茶具一眼,冷眉冷目的道,“谢过子清公子的茶了”
话音刚落,谢舒便利落起身,可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那人道,“等一等”
谢舒刚要回头,却猛然感觉侧颈一阵温热,右手下意识便劈了过去,可身后的人却不曾躲,硬是生生受了这一掌。
谢舒立即撤步,转头就见璃子清一脸无奈的捂着胸口,“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若是想要你的命,你早死了”,谢舒没好气的回答,可璃子清却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这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几乎瞬间就取悦了他。
璃子清缓缓直起身子,漂亮的桃花眼不再像之前一样满是笑意,而是杂糅了更为深刻的温柔,他抬手揉了揉谢舒的发髻,“因为你啊”
谢舒就仿佛被定在原地一般,面对这样温柔而认真的璃子清竟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拂开他的手都忘了,直到他自己收回手,她才缓缓回神。
“子浅,我不会害你的”,璃子清像是指着莽荒大原发誓,声音明明轻飘飘的,但却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谢舒心上,让她忍不住去相信。
这种感觉来的太猛烈,也太怪异了,谢舒暗自将指甲掐入掌心,直到刺痛感清晰的传来,她才重又淡淡的看向璃子清,冷声道,“公子,逾矩了。告辞”
璃子清看着谢舒的背影有些懊恼的皱眉,似乎心急了,不过他到底没有想太多,瞧着谢舒拐过走廊后才缓缓转向了茶馆对面的歌舞坊,那里有一间雅间还开着窗,刚刚似乎有一道青色影子站在那里,璃子清嘴角再一次勾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