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在电脑上聚精会神的敲打着稿子，安静的角落里只能听到浅浅的音乐声，正当宋清焦头烂额的回复着编辑提出的一个个刁钻问题，斜对面的一个半开放式的卡座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吵闹声，下意识看了过去。
从宋清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背对着自己，似乎在说些什么配合着大幅度的身体摆动，宋清看清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心猛然一惊。下午的阳光下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男人背光而坐，他低着头，看不清五官，上衣纯白的衬衣半挽起，露出精壮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浅浅交握，修长纤细，却也白净的吓人。只见不知道背对着自己的女生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宋清这下真的愣神了，怎么形容呢，也不是漫画里那种说的天仙般精致的脸庞，倒是第一眼不会关注到他具体的长相，扑面而来的感觉是像极了那种浸透了时光沉淀出来的通透，没有男孩的青涩稚气，却成熟中没有一丝世故，反正也是极好看的了，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他似乎沉在冰窖里的眼神，带着一丝冷漠。
沈卓然真的按捺住自己的脾性，看着对面妆容精致的女生，语气里有着明晃晃的不耐烦，“萧小姐，是我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
一下班护士说是内科主任萧医生说有事找他，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等他，沈卓然虽然有点疑惑，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过来赴约，结果看到卡座里从上个月接诊后就对自己死缠烂打的萧阳，心里更是一头火。碍于她父亲的情面，还是坐了下来。
对面的萧阳看着一脸冷漠的沈卓然，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掩不住眼神中炙热的爱意。
“沈医生，你看你为什么就不能试试呢，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看我爸是内科主任，你是神外副主任，我也是名校毕业，各种条件都很相配呢。”
沈卓然听着萧阳一脸期期艾艾的说着各种小女孩子的心思，眉头一紧，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站起来的萧阳一把抱住，两人有些声响的举动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
“卓然哥哥，你不要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萧阳突然情绪爆发，揽住沈卓然的后背
随着萧阳一声凄厉的呼喊大家的目光完全聚焦到这一对俊男靓女身上，有的人甚至偷偷掏出手机来记录这狗血的年度分手大戏。
沈卓然注意到大家兴致勃勃的视线，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也藏着积蓄已久的风暴，“萧阳，放开。”
得到的答案却是腰上更加用力的动作，沈卓然低下头，毫不留情的掰开萧阳的手指，回过头来森冷的眼神让萧阳产生了一阵怯意，下意识双手交缠在一起，退了一步。
“萧阳，我给足了你爸面子了，还有下一次，我不介意把你胳膊卸下来。”沈卓然淡淡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萧阳看着明显动怒的沈卓然，脸上也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掉下来，脚一软，跌坐在地。
一旁的坎坷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萧阳，实在看不过去，开口说道，“你一个男人，欺负小姑娘算是怎么回事？”
沈卓然眼神一扫，不自觉散发的威压让众人噤了声，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浮上嘲讽的笑，低低的从嘴角溢出一句话，“看客心理。”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全场都听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悻悻的收回目光，看到大家都缩回位子的样子，沈卓然脸上的嘲讽意味更加浓烈了。
回过头的一瞬间，却发现萧阳的身边蹲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把手上的纸巾塞到她的怀里，将她扶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那个女孩并没有说什么，只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便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即使是看客，也知社会情理。”那个女生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还没等沈卓然反驳，咖啡厅门口慌慌忙忙跑进来一个穿着风衣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往沈卓然这边走过来。
“沈医生，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女儿会用我的名义把你骗出来，实在是我教女无方。”那个中年男人一脸抱歉弯腰道歉道。
沈卓然虚扶了一把，看着两鬓微白的老人和自己鞠躬道歉，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萧主任，没事。”
“沈医生，我真的要对我女儿这段时间对你造成的困扰深刻道个歉。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说完，便越过沈卓然，看着自己还一脸委屈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真的是老脸都给丢尽了，忍不住挥手向前，却在半路给截住了。
“萧主任，这个就有些过了。”沈卓然淡定的收回自己的手。
萧主任讪讪的笑了笑，一把拉起躲在一边的女儿，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跟我回家。你现在做事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早知道就让你呆在美国不要回来的。”
“萧主任，您先处理您的家事，我还有私事，先告辞了。”沈卓然并不想再继续纠缠于这狗血的事情里，处理这种事情比做手术还要麻烦，何况后面还约了张老师吃饭。。
沈卓然没有理会众人的眼光，转身准备离去，做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轻轻叩了叩桌角，轻飘飘的抛下一句话。。
“这就是你说的了不起的社会情理。”
沈卓然看着抬头看向他的那个女生，眼睛里都是嘲弄。
“就这样？”何静听着宋清说完那天的闹剧。
宋清盘腿坐在床上，说着“我承认当天我没搞清楚状况，但是他真的真的很记仇。”
“你这也怪不了别人，那么多人都是看热闹的，就你还多提了一嘴，也别怪别人会记住你，何况你还撞人家枪口上了，不过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也不至于因为那点小事为难你一个学期的，你安分点就好了。”何静宽慰道
“我已经很安分了，上课尽量不抬头，能少有视线接触就尽量避免，但是还是会被抽查回答问题，我一个新闻系的学生天天回答那些什么血管什么器官的，天天都心惊胆战的。你看看，这不，我上课前还要备课。”宋清晃了晃手中的医学专业书，鼓着嘴说道
“也苦了你了，你这代课代价真大。”
“谁说不是？”宋清悠悠的叹着气
正时候，手机上突然闪动着一个陌生来电，宋清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
对面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课代表，我是沈卓然。
宋清听到那边的自我介绍，蹭的一下爬了起来，无奈作用力太大直接撞到了床框上，吃痛的叫了一声。
沈卓然倚着沙发上，听着那边鸡飞狗跳的声音，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没事吧。”
宋清捂着火燎燎的额头，龇牙咧嘴道，“没事，沈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刚给你邮箱发了个文件，是明天上课给同学们的讲义，你明天上课前有时间帮忙纸质版整理出来吗？办公室有打印机，可以直接使用。我上午有场小手术，不太能提前赶过去，如果上课时间还没有到，你就把我发给你文件的附件视频在课堂上播放。”
“嗯，好。老师，这个资料是人手一份是吧。”宋清点开自己的邮箱，仔细翻阅着沈卓然发来的邮件。
“对的，办公室钥匙在门口绿萝的下面。”
两个人的对话以严肃简短的两分钟完成了整个电话，沈卓然挂完电话，有些讶然，他以为她会又不太高兴，以为自己故意给她找麻烦呢，没想到很爽快干净的答应了。
“谁的电话啊？”何静凑过头问道。
“小心眼的。”
“怎么，他又难为你了？”
“没有，让我帮忙复印材料，听语气不像是拿我开涮。”
“真没想到，代个课也能代成课代表，不知道是替你忧伤还是怎么的。”何静唏嘘道
“算我欠她王一一的，总有一天她也得还回来。课代表也就帮忙弄弄材料，收收作业，只要他不存心为难我，干点活也就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清溜去医大食堂吃了个美美的早饭，优哉游哉的往办公室走去，顺着沈卓然的指示在绿萝下面摸出了钥匙开门走了进去。宋清听着打印机咔咔咔的纸墨声，发起呆来。
随后安静的办公室突然响起来一阵铃声，吓得宋清一恍惚。
“喂，打电话干嘛？”
“我昨晚手机没电，后来没看微信了，你现在已经到了办公室吗？要我过去帮忙吗？”王一一咬着牙刷口齿不清的说道
宋清把手机搁在耳边，整理着从打印口出来的资料，语气里都是嫌弃，“你这一看就是刚爬起来，等你搞好我也打印完了，不是什么专业的东西，就是打印装订而已，我能搞定。”
“好吧，你确定不用我过去陪你？”
“不用不用，别一会要是他来了问你是谁，又得撒个谎圆过去，麻烦死，我自己弄。”说完，便利落干净的挂断了电话。
宋清趴在小桌子前，仔细的整理着每一份材料，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捧着资料往班级走，刚出门就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宋清有些重心不稳的往后退了退，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稳住了身形，宋清抬眼看去。
“你怎么来了。”宋清下意识问道
“不是过来接应你嘛，怕我们家小公主累啊。”资料从宋清怀中被接过，王一一抵着门坏坏的笑着
宋清看着嬉皮笑脸的一一，没有说话。
两个人并肩往教学楼走去，王一一开口问道“沈老师是今天不来了吗？给我们打印这么多的材料。”
“说了可能会迟到，说上课时间他还没有到的话，有个视频放给大家看。”
“什么视频？”
“不知道，我就直接拷到U盘里了，没打开看，估计不就是那些教学视频。”宋清不以为意的回答着。
等宋清把所有资料发下来后，上课铃刚刚响起，看到沈卓然的缺席，底下一片窃窃私语。宋清下意识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落实了心里的想法。
“同学们，沈老师说他今天会有个手术耽误了一点时间，会晚点到，现在请大家看一段视频。”宋清清了清嗓子，说道。
宋清把设备调试好后，便坐回座位，看了一眼视频，似乎是一场手术的纪录片，耐着性子看了几眼，便趴在桌上浅寐着。
倒是本来有些嘈杂的教室安静了起来，一些女生因为沈老师的迟到，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但是很快就被视频给吸引过去的，大家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手术室录播，看标题还是一台心外联合手术。
而这边刚刚结束手术的沈卓然收到宋清的消息
沈老师，资料已全部发放下去，视频也已经开始播放。
沈卓然放心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换衣服。推门进来的林子涵解开口罩，走了过来。
“你这着急要去哪。”
“上课。”
“你这最近不是门诊加手术室连轴转，那边要不找其他医生或老师给你代一下。”
“算了，也就一周一节，懒得再欠别人人情。”
“你需要的时候叫我，我去给你上那么一两节。好久没回大学校园了，还有些想念。”
沈卓然穿鞋的动作停了一下，斜眼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会说风凉话呢，当时你咋不毛遂自荐呢。”
“嘿嘿嘿，谁说的，当时教授话语间就是暗指你，我们两怎么能不给教授这个面子呢。”
“走开。”
沈卓然进教室的时候，大家还聚精会神的盯着视频中的手术，极个别注意到沈卓然的同学们想要开口说话，被沈卓然的眼神制止，示意他们继续观看。而自己则拐到后门口，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昏昏沉沉的宋清也没发现沈卓然的到来，倒是真的被视频中绚烂的打结手法给惊艳到了，目光也牢牢胶在了多媒体上。
二十分钟后，随着一声黑屏，大家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沈卓然也顺势站起来。
“大家看完什么感想？”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宋清看着站在身后的沈卓然，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沈卓然踱步走向讲台，慢条斯理的的介绍道，“这是你们张教授2015年主刀的一起心脏搭桥手术，听起来很稀松平常，但是当时那个病人脑血管损伤，身体状况很难接受心脑同时的大型手术，视频节选的是整场手术中最精彩的部分，也就是张教授在手术中尽可能的控制了出血，提高了右心室的供血功能。现在，就这个视频，大家来谈谈自己的看法包括疑问，医学基础课不光是对医学常识的烂熟于心，还有就是对于医学实践的接触与了解。”
话音刚落，整个班级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之中，宋清看向讲台上的人，一贯清淡的表情里多了一丝笑意，很难想象刚刚那段掷地有声的话是出自他的口中，再多看一眼，反而又觉得他生而为此的感觉。抛下所有的成见，作为门外汉，宋清都能隐隐感觉到，他上课的方式似乎很受同学们欢迎。似乎接收到宋清探究的视线，沈卓然回望过去，眼神中的光华亮的吓人，脸上也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宋清急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沈卓然含笑的看着宋清的举动，止住了大家的讨论，“所以有同学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吗？”
话音刚落，一个男生就站了起来，“沈老师，我想请问，对于在分方向之前三年的基础学习是否有其一定要时长为三年的理由。因为我觉得在某一方向想要达到很高的成就，像是张教授那样，肯定必须在那一方向下足了功夫，但是如果在前期总是系统学习，每个方向都有所涉及，是不是存在浪费时间的可能性。”
大家一阵哗然，倒是沈卓然面不改色，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读医学院之前三年修完了我的大学本科所有学分，包括生物，无机化学，有机化学，物理，Humanity一些相关课程，实习-住院五年期间，急诊，小儿科，产科，消化科等等我都学过，最后在进入神经外科学习的同时我还考取了MD，这一切不是证明我有多厉害，反而证明如果你不是天才，你就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当你基础的东西不熟悉的话，某一方向再有能力都是泡沫。一名医生要是个全才，打个比方，即使你专业多厉害，能看出来他的脊椎瘤已经压迫到心脏，并且你有十分的把握你能成功摘除，但是你的专业可能会让你忽视病人的其他问题会影响这场手术，比如他是车祸抢救，那么外部挫伤不是关键，第一是要检查生命体征和腹部有没有积水等情况的出现。”
说完，大家陷入了沉默。
“可能美国的培养模式同中国不太一样，你们是在本科阶段就成为了医学院的学生，所以所设置的大环境下需要掌握的知识内化速度不要要求太紧，其次基础阶段理论性也是为主，这就导致你们有错觉自己浪费这几年学写一些自己不喜欢的科目没有意义。其实你应该问问自己，如果你真的是有能力，你是可以提前修完所有课程然后进入实践，而不是在宽松的大学环境里一边享受一边抱怨医学理论浪费了你的青春。不要怪罪于大环境，这时代，在哪，都一样。”
宋清有些愣住，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沈卓然，有些恍然，看着整个教室大家不自觉挺直的腰板，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专业的男生都不缺席的原因了，他似乎很适合当老师，又与普通老师不太一样，少了一些与学生之间的热络，整个课堂似乎全然是淡漠疏离的样子，但专业方面似乎很受大家喜欢。
下课铃响，大家陆陆续续的走出教室，沈卓然叫住了准备从后门离开的宋清。
“你等下，跟我去车库一趟，有个东西拿给你。”
宋清看了一眼旁边的王一一，不知道沈卓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乖乖跟着沈卓然的脚步往车库走去。
沈卓然打开车门，弯腰把副驾驶上的一个铁盒拿了出来，递给了宋清。
“这是什么？”
“前几天我们科室有医生去国外带回的巧克力，放在我这也没用，拿回去吃吧。”
宋清站在原地，并没有伸手去接，仍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今天谢谢你，巧克力先拿着。因为接下来一个月我的手术时间都比较紧，可能会需要到你帮忙整理一些讲义发放给大家什么的，之后每次的任务我都会按照学校统一的学生助理的时薪给到你。”沈卓然简洁的介绍道。
听着沈卓然礼貌疏远的语气，宋清倒是有些不习惯，心里总是暗暗的不放心，后转念一想，他应该真的不计较那件事了吧，谁会记仇记得那么久。
“谢谢沈老师的巧克力，至于之后帮忙，如果我有空，也当我为同学们尽的一份力了。”
“你也不必介意，天下没有白干的活，钱都是我个人出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找你帮忙理所应当是要付钱的。”
宋清倒也没继续争辩什么，反正听这意思，活是肯定干定了，而且相当于这之后的每节课都没有逃课的可能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