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星光璀璨。
来自魔法师协会的本杰明撩开帘子，凉爽的风迎面吹来，与他同行的不是活人，而是巴托克的遗体，躺在冰冷的裹尸袋里。
马车突然停下。
“怎么回事儿？”
“大人，前面好像有几个士兵拦路，我去问一下。”
“好。”本杰明默念起咒语，右手神契传来的魔力流转全身，以防万一。
良久，仆从没有回信，时间仿佛静止了，本杰明甚至有种旁边的巴托克在呼吸的错觉。
他探出头，星光不知何时淡去，夜色浓重如指尖的黑墨，十几米远的路边，几个人直直地立着，刀剑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赤手空拳的好像就是他的仆人。
“诸位来自军队的英勇的战士，有什么事吗？我是协会魔法师本杰明，还请不要难为我的仆人。”
无人答话，本杰明警戒心骤起，扬手，火球呼啸而去，照亮途中的道路。他是工匠之神的信徒，负责魔法协会里器具的制造，火系魔法是必备的基础技能。
对方哗啦一下散开，然后向魔法师冲来，大步流星，转瞬就接近马车。本杰明将手按在马的屁股上，另一套咒语脱口而出，马的两侧伸展开两片舒展的洁白光翼，略一扑腾，便风驰电掣地穿过人群，迎面的敌人则被火球术劈头砸倒。
翔翼术，赶路小能手。
本杰明不敢停留，刚才这些只是亡灵魔法里最低级的尸体转化，尽管召唤法阵的缺失极大地打击了亡灵法师，但随着时间推移，与之对抗的净化术等魔法书也只能堆在角落里吃灰。
冲出一重包围以后，魔法师面临着第二重阻拦，四只头顶绘有倒三角图案的骷髅呈半圆形站立，两眼里燃烧有绿油油的火焰。
攥着胸前自己打造的护身符，本杰明大声喊出其上的铭文：“圣光与我同在！”
灿烂的金光从骷髅头顶浇灌而下，被腐蚀的骨骼发出嘶嘶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臭鸡蛋的味道，本杰明捂住鼻子，避免逸散的尸毒进入身体。
经过那些使魔的时候，本杰明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骷髅头也在回望，他瞬间汗毛耸立。
咔哒咔哒，骷髅分解开来，数百块骨骼气势汹汹奔着马车而来，连成一片如追尾的疯狗。本杰明心中的绝望如潮水蔓延，仅这一手就说明埋伏的亡灵法师造诣远高于他。
拆解，组合，变质，瞬发和撤回并称为一个魔法师登堂入室的五项标志，其中前三属于魔法奥义学，后两者是过程学的内容。
本杰明都不会。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法袍胸前首尾咬合的蛇形纹章突然松开嘴，围绕着中央的徽章疯狂旋转，咒语吟唱的声音连绵不绝。
空气变得湿润。
海潮以马车为中心，向四面席卷而去，亡灵的骨头艰难地在肆虐的水元素中前行，但这个法袍自带的魔法减速不了太久。本杰明眼神有一丝决绝之意，双手交叠放在左胸口的位置。
他此生念出的最后一句咒语，是和神灵解约，释放的最后一个魔法，摧毁了自己的心脏。
做完这一切的刹那，神罚自虚无中来，跳过生机消散的魔法师，转而锁定那几只亡灵。
海潮停止了，分解的骨头重新组合成一尊高三米的巨型骷髅，手持带刺的骨剑，而它仰头所对的方向，一只耀眼到无法直视的发光生灵悬浮于空中，面前的巨斧静静倒置。
发光生灵抓住斧柄，扭正。
一斧劈下。
骷髅从中间一分为二，悄无声息，并不反抗，剩下的余光拖着气浪在地面横行，划出长长的沟壑。
而宛若神灵的生物也随风消散。
这是每个魔法师用生命能释放的大招，有人认为是解约导致的神罚的无差别攻击，有人觉得是神灵对最后的供奉，即魔法师的生命的回应。
时间过去许久，道路的尽头出现两道灰色的身影，出手的亡灵魔法师终于显露真容，苍白的脸庞在兜帽下承接着星光。
他们沉默地走来，踏着阴影，路过沟壑。
他们一个进入马车，扯开尸袋搜索巴托克的遗体，另一个抓住死去的本杰明的尸首，着手炼化。
“没有，信物不在他身上。”
同伴掏出本杰明的物品，发现也没有。
“会不会落在那个叫史密斯的魔法师的手上了？”
“有可能。”
“正好他也是看门人，如果不配合，就杀掉。”
“嗯。”
“还好清道夫没有察觉。”
“还好。”
两人用着奇怪的名词交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招揽史密斯，回收信物或者杀死史密斯，回收信物。
总之，信物不能遗失，尤其是不能被一群叫清道夫的人拿到。
与此同时，瑞金城的旅店。
命运被随便决定的史密斯不知大难将至，但他依旧在失眠，因为疼痛。最后他艰难起身，来到镜子前，撩开衣服的下摆。
腹部，一块青紫色的斑随着呼吸而起伏，附近的血管膨胀而狰狞，如斑点伸出的触手。
剧痛像有人拿着锥子，有规律地一下下捅进肚子，这么多年，史密斯还是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器官在火焰的炙烤中毁灭，又在莫名的的伟力下重生。
他磕磕巴巴地念出咒语，右手握住一团金光，是简单但冷门的净化术。光团被他放在斑的位置，青色血液点滴涌出，然后在高温下蒸发，屋里洋溢着腐臭。
斑块逐渐褪去。
漫长的神罚结束以后，他长舒一口气，有种想要大声吼叫的冲动，但旅舍的其他人正在酣眠，正被飘忽的梦境萦绕。
艾伯特如果知道他常年的胃痛事实如此，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怀疑？悲痛？愤怒？那小子今晚回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听说是在宴会上被贵族欺负了。
该死的小亨德尔，你会付出代价的。
史密斯颤巍巍站起来，拍拍肚皮，打开窗子，风和本杰明感受到的同样凉爽，只不过一个死了，一个死了又活过来。
史密斯张开嘴巴，想象自己发出巨大的吼叫，最好有龙吟那般惊天动地的气势，将每个沉睡的人喊醒。然后他就会在万千仰慕的视线之中，淡淡地说：
“我叫史密斯，一个爱吃烤牛肉的魔法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