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不一会的功夫把车开到工作室门口,“到了!”
许夕慢动作的解开安全带,朝外看,“你工作室不是关了吗?怎么还来?”
“关了也是韩枫工作室啊!”说话间他已经推开了车门,大步流星的走了两三步,为许夕打开车门。
“嘁!瞧把你嘚瑟的。”
“实际意义上只是把我从子公司提到了总公司而已,这工作室我还是属于我的。”
许夕莞尔一笑,其实更多的是苦笑,没想到韩枫这样不为物质所迫的人也有许多不得已。“看来你这位贵公子也不好当啊?”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要不要考虑加入韩枫工作室?薪资你绝对让你满意!”边说边伸出了诚意的手。
“我?”许夕摇摇头,推了推他的手说,“我不行,你还是另请高人吧!”
“唉,也不知道谁能有幸请得动你?”
“画能让人心静!”许夕接过韩枫手里的笔,随便画了起来,韩枫坐在她对面也默默地画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韩枫忽然之间发现外面的星空好漂亮,他拉起许夕跑到外面去。
“你等一下!”
韩枫拿着透明的白色塑料袋,上上下下的来回晃动装了一袋空气。
“你干什么呢?”许夕看着他奇怪的举动。
“许夕,送给你。”韩枫把装满空气的塑料袋递给她,许夕迟疑的接过来。开玩笑似的说,“我,应该还没到吸氧的年纪?”
韩枫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你看!”韩枫拿起她的手,塑料袋遮住她的眼睛,透过袋子看见的是朦胧的星空,有不一样的魅力。
“我送你的不是氧气,而是一袋星空!”
许夕慢慢放下那举起来手,“一袋星空?”
许夕再次举起手来,那白色塑料袋覆盖在眼前。仔细的盯着那不能直见的夜空,只觉得十分有意思,不禁随口说出,“凡是朦胧,皆有灵性。”她不禁笑了出来,自己却没有发现。韩枫沉浸在她的笑容里,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她,她的一静一动。
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工作室廊下的秋千晃椅上,时光随意流淌,仿佛时空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她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在他肩膀睡着了,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此刻一样安心。韩枫轻轻斜过眼睛看着她,能听清她那细细的呼吸声。韩枫微微笑着,轻轻依偎着她。
风微微的吹着,许夕手中的白色塑料袋在被风吹过几个轮回之后终于飞走了……
室内,不用细看。那时两人相对坐着画出来的就是各自在彼此心里的模样。
一争朝夕!
肖茫走了,他的位置总要有人坐上去的。
“如果宋院长还在,毫无疑问是许夕替肖茫教授的工作,可现在袁宁的外公毕竟才是院长。”这几日研究院风声起来了,无论是办公室里,还是食堂里都在议论院长接下来的任命,看戏的人不仅仅看许夕和袁宁争长短,他们更想看到的是周院长的选择!
许夕无心与任何人争,一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朝阳为了林顗离开研究院,宋院长退休,连肖茫教授也走了……许夕此刻不知道自己坚守的那份初心还在不在?研究院已是物是人非。
昏黄的路灯把傍晚的站台照耀的像一个小小的舞台,灯下几只飞蛾没有终点的胡乱的扑着。许夕站立着仰起头盯着那片明亮的地方,看自然的嬉戏。林朝阳把车在远处停下,径直的朝她走去,关于研究院的发生的一切,他时刻关注着,在论坛里,他不希望看到有关于她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她的消息就是最好的事。他轻轻的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愕然扭过头,怔怔的望着他,刚才眼中的泛起的涟漪还来不及收回。她低了低头,整理好自己复又看他。他说,“末班车早已过站了,你还在等什么?”
许夕轻轻摇了摇头,“朝阳,好久不见。”不觉的眼中又涌上了泪,她努力克制自己,幸好这路灯不透亮。许夕赶紧低下了头。林朝阳早已觉察到了,“许夕,离开吧!离开研究院!”
“为什么?”
林朝阳没有言语,他答不上来,他希望许夕从过去挣脱出来,但有些话不能说出口,至少对她而言太残忍。
许夕见他许久不说话,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决然多好!”许夕把外套拿下,递给他,他缓缓接过来,他知道她在和自己赌气。
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有些话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说出口。”林朝阳手里紧紧攥着那件外套。
候选的名单早已公示。二选一往往比四选一更难抉择是不是?若选对了,也会有些惊险的心理,若选不对更加懊恼。四选一,选对选错心理上都不会有太大波动,这就是人心!
许夕从小到大都没有选择错误的时候,所以她永远不会明白普通学子的心。更不会明白别人正在用先攻其心的方法将她逐出她坚守的地方。这片净土已经走到头了。
公示名单上二人的名字,早已经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许夕和袁宁!研究院有资历,有年月,有业务的,只能筛选出这两人。考核的内容是比学术文章。许夕的学术在研究院在业内也都是数一二的,连林朝阳和肖茫都未必能争高下的。起先研究院内还议论纷纷说院长明摆着提携许夕,但眼见为虚!
许夕不明白周院长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自己说过的一视同仁?她并没有把这次学术放在心上,因为毫无必要!心内燃起的希望之火,慢慢变得渺小。她打字的手停下来了,对着电脑发呆,心里不禁想到,“也许朝阳说的对,我该离开了。这里已经没有我熟识的人,比之新环境还要让人难以适应入。”许夕怔怔的想着,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韩枫伸进半个头对她笑着,“发消息给你,怎么没回?”许夕按下手机,半天没有反应,不禁一笑,“手机又没电了。”
韩枫说话时,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他的肩膀上还挂着细细的雨珠,许夕盯着他的肩头,随手一指,“外面下雨了?”随即往窗外望去,天已经黑沉了下来,看不见雨,但能听见微小的雨声。
许夕办公室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摆设,就连一张椅子竟然都是多余,韩枫环顾一圈顺手拉过一张低矮的柜子坐在上面,“我在门口看你发呆,你在想什么呢?”
许夕眼睛一转,看玩笑的说,“前天手指被门夹到了,打字困难,我正发愁这篇文章什么时候能做完呢?”
韩枫邪魅一笑,“多大的事啊?你说我来打字!”他知道许夕是开玩笑的。
许夕点点头,刚要起身让位,被韩枫一把按下,“你就坐躺在一边指挥就好。”
韩枫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敲击着键盘上的字符,准确而有力。办公室很安静,在打字停顿的间歇,能听见两人轻轻的呼吸声。隔绝了窗外的雨声,隔绝了远处嘶鸣的车喇叭声。
这篇学术文章以总字数八千三百四十三字结束。经历了这篇文章的从头至尾,韩枫不禁汗毛竖起来,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够出口成章到这样的地步,记得自己写毕业论文时熬了两个晚上也算厉害的了。韩枫再一次被许夕的学识震撼到。
韩枫在保存文档时发现许夕工作文件夹中的辞职信,日期是今天。他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释然,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从他头顶移开了。再回头时,她已睡着了,细细的看她,瘦削的脸庞,看起来面色憔悴。韩枫不明白她的坚强执着源自于哪里?小声嘀咕,“你终于想明白了,我支持你。”他嘴角那抹笑容是由心而发的。
韩枫在学术文章的某一段落的结尾处默默地加了一句话,并署名为许夕!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许夕缓缓睁开眼睛,“我睡着了?”
“快十一点了,我送你回去吧!”
许夕关掉这幢楼的最后一盏亮起的灯。
高山流水。
周一,天微亮。袁宁早早的来到研究院,她自己心里清楚学术比不过许夕,她听到院长这个命题时也很诧异,为什么自己的外公要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来比。她悄悄的进入许夕的办公室,她放大瞳孔,不可置信,许夕的电脑没有设置密码。她翻找了许久才找到那篇文章,完全没有看见同一个文件夹下的那份辞职文档,她双手颤抖着拷贝下了许夕的文章,毫无遗漏完美收场的赶紧离开。心内虽然紧张,但还是在自己电脑上插入了U盘,打开了那篇文章,既然做了,就要全面。她仔细的熟悉文章内容,但思想没法集中,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如此害怕。
早会开始了,袁宁还没看三分之一。自然韩枫加上的那句话,她也没有发现!
韩枫送许夕到门口,抿嘴笑着,“你终于不难为自己了!”
“什么?”许夕听着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
“没什么,文章里有惊喜,仔细留意哦!”
“你……”许夕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算了,时间来不及了。”
会议室里,周院长已经收到了二位候选人的发来的文章。
周院长眉头皱着,也不说话,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两篇文章如出一辙,但这并不是相似,而是相同。
袁宁先做陈述,打开投影屏幕。时间匆忙,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变动。许夕坐在下面,越来越熟悉的字眼,她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袁宁,面不改色,那一刻许夕真是由衷的佩服她。
许夕忽而想起韩枫说的“惊喜”,她翻动着眼前的电脑,寻找着那个“惊喜”。在总结段的前一段落看到了韩枫留下的那句话:“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许夕不由莞尔一笑,心想,“他竟然把我的名字还署上去了,”
袁宁停止了讲说,紧盯着她。许夕并非有意打扰她,“请您继续!”这一刻开始许夕就像一位看客,看着她卖力的表演。
袁宁说到一半被叫停了,院长让许夕讲说。许夕盯着周院长,她不信这一个多小时里他没有发现两人的文章一样。许夕点点头,“好!”屏幕一打开,许夕一字一字的慢慢说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下面低耳附语了。
许夕依然不停,因为周院长没有发话。此刻许夕心里面想着的是韩枫说的,“许夕,别让别人欺负了你!”
“你的文章为什么和我一样?”袁宁先发制人的口气。
“请问是相同还是相似?”
她俩完全不管底下的纷纷议论声。
“很明显,这是同一篇文章。”袁宁紧盯着她。
“那出自谁?”
袁宁不禁冷笑,“我熬了两个通宵写出来的,你说出自谁呢?”
“谁能证明?”
袁宁完全被许夕带走了节奏,“我在家写时,院长曾经看见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周院长,事情发展到这里,他还没说过一句话。周院长扶了扶眼睛框,故作若有所思,细细回想了一会才缓缓说出,“许夕,最近工作压力大吗?以你的水平不应该啊?”
许夕看着周院长满怀疑惑的双眼,到此为止,他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容。这句话一说出来,谁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许夕心火在燃烧,努力压制着,这是老师告诉她的,“平静,镇静!”。
“袁宁,文章里有没有人名?还记得吗?”
袁宁曾经看过许夕的学术文章,内容一向言简意赅。她以为许夕是在套话。“人名?不允许出现的,怎么会有呢?”
底下议论纷纷的声音从没停止过。
“院长,请允许我接着讲完这篇学术文章吧?文章很精彩,值得学习!”
未等院长点头,许夕已经开始讲了,她熟悉每一句话的位置,知道文章的中心思想。
当她用鲜艳的红色表明了那句“惊喜”并放大了字号,那一刻她并没有一丝的开心和庆幸。世界如此肮脏,而我,却失去了能力!
耀人眼球的一句话,周院长的脸登时黑了下来,袁宁也瘫坐在位置上。
许夕依旧轻轻的敲着院长办公室的门。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辞职信放到周院长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许不会让肖茫教授走的那么快,对吗?”许夕没有想要知道答案,紧接着说,“你真正想的,是让我离开,因为袁宁,你的外孙女!”
“你的辞呈我收下。”
许夕忽然理解了肖茫走时的心情,更多的是无奈。那次肖茫和周院长在会议室的谈话,虽然不知道里面还裹着一些什么事情,但总明白了这位院长的一手遮天。想到这些许夕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明明凛冬还未至,心里却觉得无比寒冷。
许夕伫立良久,才抬起眼睛看着他,“周院长,许夕,受教了!”
许夕办公室简洁如常,她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交接完了,已经是傍晚了。连再一次开灯和关灯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终于走了?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最厉害的人。”袁宁冷嘲热讽的语气。
走廊里很模糊,因为开灯的时间还没到。即使站在对面也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走了,你只会越来越糟。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父母外祖也都是在术业上有代表性的人物,我由衷的希望你能正视自己。”
袁宁冷笑一声,“许夕,收起你那无聊自傲的说辞。我不需要你指点,你总以为自己很高尚,懂得很多道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自以为才华横溢,哗众取宠,却还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哗众取宠的难道不是你吗?你做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自己的虚荣心吗?可是你得到满足了吗?”
“不用你关心,只要你走了,这一切就都会来了。”
“那我提前恭喜你!”
袁宁恨恨的盯着她的背影。
许夕在楼下伫立良久,再转身看那楼,从实习,毕业到今,一直生活工作拼命的地方,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入目。
韩枫在研究院门外大声喊她,“许夕!”
她回过神,转过去看他。他的笑容能溶解尘埃,溶解杂质,却无法溶解生命世界里的污浊!
许夕走出门外,看着他黑曜的眼睛,“谢谢你!韩枫!”
韩枫明白她已经都知道了,佯装听不见,邪魅的笑着,“你说什么?大点声!”
韩枫伸着耳朵贴近她,许夕趁势一把拧着他的耳朵,“我说,我谢谢你!谢谢,谢谢!”
车在尽头停下来,看着即将西沉的落日。许夕沉默了一路,终于开口了,她看着车窗外,“韩枫,如果今天没有你的“惊喜”,我选择会缄默不言,我没有精力和力气去和他们争辩。虽然戳穿了他们谎言,但我却没有一丝的快乐。我从来不愿意,甚至没有想过生命能够这么肮脏,可怕,虚伪和冷漠。他们逼着我不得不一步步从自己的想法中走出来去面对他们。”
韩枫满眼心疼的看着她,“你以后不用再面对他们了,他们也不会再进入你的世界里。”
许夕从研究院离职的消息立即从内行论坛上传开了,一时铺天盖地的聘请书发至她的邮箱。她一一谢绝回复。
博物馆陈馆长打电话给许夕,请她来帮忙,最近馆里人手不够,许多事情要忙,自己心有余力不足。
那天,乌云散去,阳光斜照!
许夕刚进博物馆,陈馆长和蔼的一把拉着她的手叫着,“乖乖,可把你盼来了。”陈馆长私下总喜欢这么叫许夕,她儿子在国外,常年不回家,她把许夕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呢。闲聊了几句,许夕就要求开始工作。
“最近博物馆准备展陈方案,你之前就做过,看看能不能别出心裁,给他们提点意见。毕竟是大众文化,还是不能丢下的。”陈馆长带着许夕来到内部的典藏与展示研究部,这是负责展陈方案的部门,人不多,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热爱生命的样子。
锦上添花。
许夕父母给她留下的一切,算的上是锦上添花了,以她自身的才能和经济头脑,就算不为社会做贡献依然是吃穿不愁的。只因为年少时立志做一名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这个词范围很大,要看你如何去做,如何理解和行使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