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皑皑白雪上每踏八枚脚印,齐齐整整。这轿穿过六界,所行之处人人噤声,待轿行远,孩童问长者为何恭敬如斯,长者答,那为陆判所乘。
他今日驾临轮回,那是鬼族之地。轿落,只见一尊贵男子身着藏青,拥墨狐皮氅,束冠嵌玉,短靴描金,踏入雪中,雪无声。他站定后,又一姣容女子撩开轿帘,他转身向她伸出手扶她下轿,二人并行。
“何必你我亲自来?这样大的雪。”陆判拂拭开了沾染在墨氅绒领上头的雪。
“再大的雪也得来啊。”明空湛略微走在前头,脸上是高兴的神情。
听见她的话,陆判倒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之间多出了几步的距离。
他说:“若你听我的,便不必来这一趟。”
他们的话只有彼此能听懂。
“往前走罢,陆判。”
鬼族冥官纷纷跪拜两侧,又一女子,身穿灰纱朝服,缓缓走至他们面前,稍稍行了一个礼。她的眼睛里有来自远古的庄重,也有会见老友的轻松。
“二位莅临,实乃鬼族之荣幸。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女怨大人拿着轮回册翻找着,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快速地划着,心中默念着陆判要的那个时辰。
“明知故问。”陆判看着轮回井。
“我不是想知道你们俩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诶!找到了,在这儿!”她是个一惊一乍的脾气。女怨指尖聚光,点着那行字自上而下划过,她指尖的光就渗进了字里面,愈来愈盛大耀眼。
另一边轮回井中也升腾起光雾,地府冥文拟成光带,缕缕从井底生长蔓延出来。那是轮回水光,凡鬼避之不及。陆判于阶上面光而立,面无表情看着井内。
在光亮至鼎盛之时,从井底飞升出来一个什么,周身黛蓝色光辉,幼幼小小直接从天而降悠悠落在了陆判的怀里。
“这就是你们要的诞生儿,貌似是个人族,怎么?陆判在凡山留情了?”女怨大胆的打趣道。
陆判睇了她一眼,她便没再不知死活地说下去。
陆判很明显不知道如何对付那个小东西,女官过去把小东西抱到自己怀里,是个女孩子,还正在酣睡,不知不觉中贴在明空湛胸前,小小的胸膛起伏着,明空湛脸上柔和得如同一个母亲。
“还这么小,可爱极了,陆判你看!”明空湛有些欣慰,把怀中的女婴递到陆判面前。
“额……你们确定这样拐来一个孩子无妨么?本尊知道无人敢有悖陆判的旨意,但是这种拐卖的损德行的事……”女怨依旧担心这样做会使六界某个家族妻离子散。
接着同样冰冷的眼神再次降临。
“你放心。”陆判冷言道。
“陆判既如此说了,本尊没什么不放心的。”
“陆判,为她取个名字罢!”女官明空湛对这孩童实在爱不释手。
“这……本判未及细想,你有什么主意么?”
明空湛轻轻捏了捏糯米团一样的婴儿的脸,眼睛里的星点可见。
“来时经过人族古林,虽不喜欢那个种族,可却见林中一簇簇英秀的红花,当中还结宝石般的红果。才听闻,斯花名为相思子,果名为红菽,亦寄相思。不如这女娃就唤作相思子,乳名红菽。”女官娓娓道来。
“相思子,还不错,有些个柔情,也有些个道家气呢!乳名更是可爱,看她这么小,可不就像圆滚滚的小红菽么!”女怨大人也凑过来戳了戳女婴的脸蛋,好不嫩滑。
“名字很好,就叫相思子。”陆判微微和颜,看那女婴实在可爱,“好了,既然找到了,就带着一同回去罢。”陆判转身步下青阶。
“诶!这就走了?不请本尊吃个饭么?枉本尊特地来此给你们帮忙!”果然人性凉薄,过河拆桥!
“自然要请,可惜陆判事忙,不如就设宴陆判府,恭请尊驾了。”明空湛抱着红菽回眸一笑。
“女官客气了,恭送陆判,恭送女官。”女怨大人屈身行礼,陆判府可不是个好玩的地方,她可不想去。
众鬼拜伏在地,恭送二位。
陆判请鬼族镇族灵由往生井中捞出的女婴无来处,却归陆判府。这整件事,无人所知。
此后一千年,女官明空湛薨逝,新晋女官相思子。
此后一万岁,陆判亦易位,继位者仍为天地之陆判。
新陆判每百年期至无名水边,无名船家渡陆判于一岸,候天色由晴明至暗幽,遂归。百年复百年,无一人同陆判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