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日光熔洞已经完全进入了黑夜之中,别墅的院子里燃上了篝火,又挑了盏油灯增加亮度,简易的石桌边,唐天、肖洛克和六耳围坐着,桌上摆满了烤肉、蔬果,以及今夜的主角——煎熔火毒蜥蛋。
“小子,算你走运,这‘日之主’一年就产一次蛋,还没有时间规律,你才来没几天就遇上了,我倒真有点舍不得分你。”唐老一边说着,一边给六耳切了一块煎蛋,六耳早就被这香气迷得死去活来了,唐老手刚移开,便火速将自己的煎蛋塞到了嘴里,慢慢地品味着,显然早知这蛋的美味。
“晚辈诚惶诚恐,先生不必分我,能有饭吃,洛克便已感恩戴德,并不奢求美味。”虽然煎蛋香气撩人,但肖洛克并非口欲之人,实话讲他还有些纳闷:这蛋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能让唐老这般嘴馋。
唐老挑了挑眉,打开酒壶倒了两大碗麦酒,递给肖洛克一碗,又切了块煎蛋给他,自顾自地讲:“好酒有人分享,也许会更美味,这美食也是一样,你吃了便会明白我的感受。”
肖洛克一惊,慌忙接过,要知道,这麦酒全靠唐老自己酿造,喝一口少一口。平日里唐老绝不会给自己喝,眼下这阵势,摆明了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了。肖洛克心中大喜,暗想唐老也没有孤僻到油盐不进,如此这般,自己可不能不识抬举,哪怕自己才十三岁,哪怕自己从没喝过麦酒,也得梗着脖子灌下去陪。
轻轻碰杯,辣酒润喉,肖洛克小心地夹起了一片煎蛋,放入了口中。
肖洛克震撼了,只觉入口的瞬间,柔嫩的煎蛋融化为奔涌而出的汁液,裹挟着一种梦幻般的鲜美香甜冲刷着整个口腔,让人仿佛置身于云端,这种香甜,又让肖洛克想起了希尔身上淡淡的芬芳,想起这些年里和伙伴们一起经历的、艰苦却又甘甜的日子。
肖洛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这时酒劲也涌上身来,他彻底松开了几个月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可这一放松,心中的五味便再也绷不住,一股脑儿地全部撒了出来,泪水奔涌而出,越流越多,吃完面前的煎蛋时,肖洛克终于嚎啕大哭了出来。
美味能融化人心中的冰墙,孤身一人流浪到此的肖洛克,几个月来强忍思念之苦,努力让自己坚强,但此时此刻,他终于卸去了所有的伪装,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能忍住如此思念还不形于色呢?
“希尔…大家…”肖洛克哽咽道,但只过了一会,他便默默地抹去了眼泪,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草环,强打起精神,对坐在对面的唐老说:“晚辈失礼了,还请前辈宽恕。”
唐老还只吃了一点,似乎也在细细品味,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唐老的眼角,居然也有一丝晶莹。他似乎对肖洛克的反应毫不奇怪,慢慢地说:“你只哭这么一会儿,我才倒惊讶。这‘日之主’的蛋能勾起人心中深藏的情感。你年纪轻轻便经历了灭门之痛,换做别人,恐怕会哭上一天一夜。”
“嗯…”肖洛克嗫嚅着抹尽了眼泪,原来这蛋竟有如此奇效,难怪我会忍不住回忆起大家……咦?唐老刚刚说灭门?什么灭门?
肖洛克倒被唐老的话搞糊涂了,正准备发问,唐老却抢先抛出了问题:“对了,我注意挺久了,你左手手指上的草环是什么意思?我看你的反应,似乎是在用它来铭记谁,戴在无名指上…莫非是在纪念你的未婚妻?”
肖洛克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说:“要说是未婚妻也不错,我答应过她,等我们都十六岁了就娶她,但她现在在外面,生死未卜…”
唐老听闻此言,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悲悯的表情,缓缓地对肖洛克讲:“看来我有些错怪你了,你想离开这里并不完全是因为仇恨。也是,十五六岁订了婚也不奇怪,看来我应该早些把戒指还给你的。”说罢,唐老缓缓起身,似乎准备回屋去取戒指出来。
“等一下…唐前辈,非常感谢您愿意把戒指还给我,只是…我现在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您刚说的什么‘灭门之仇’、‘肖家’究竟是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肖洛克此刻实在是忍不住,说出了肚子里的疑问。
这下,倒轮到唐老惊讶了,但惊讶只存在了一瞬,唐老的面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小子,你怎么会不知道肖家?你手上的戒指是肖家的族长信物,你又是个姓肖的孤儿…你不是说过,是一个操纵岩石的人把你震下山洞的吗?咦…你好像是没有说过他为什么追杀你……”说到这,唐老似乎突然发现,自己对肖洛克身世的认识,可能一直都是建立在经验上的误会。
于是他连忙坐了下来,认真地对肖洛克说道:“我突然发现,我对你的情况可能有些误会,现在你坐好,认真、仔细地把你的事情跟我讲清楚,不要遗漏细节!”
肖洛克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向唐老讲起了他的身世、如何掉进山洞。
……
几刻钟过后,肖洛克结束了叙述,唐老捋了捋胡子,突然发出一声大笑,对肖洛克说:“哎,这几天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怪老头?我的误会是有原因的,现在,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晚辈洗耳恭听。”肖洛克恭敬道。
“十五年前,东华国贵族世家肖家,因为神兽之事与‘天地宗’交恶,两派开始在各个场合明争暗斗。但天地宗无论是在实力、势力还是资源上,都稳压肖家一头,甚至在朝中都有足够强硬的后台,几次碰撞下来,肖家不仅大伤元气,其它贵族们也未伸出援手。
而且这天地宗手段阴毒,不断地在暗地里残害肖家的人,甚至害死了几个肖家的直系传人。
十三年前,肖家的大少爷被人残杀后,族长肖平绝望地意识到:恐怕肖家难逃此劫。他抢在宗族完全覆灭之前,借故人之手,秘密地将族内的幼儿、婴儿转移到国外各地躲避,指望以此为肖家留下一线香火。
又过了几年,整个肖家终于慢慢僵死,族人尽数被杀,宗族禁地惨遭洗劫,甚至宅邸都被天地宗的门人瓜分,世上再无肖家。
成王败寇,肖家垮掉后,神兽失踪的罪名反倒被记在了肖家的头上,也只有我这样的少数人知道内幕,其它整个东华国的人民,都将肖家视作罪人,无比唾弃。
但还不止如此,一个肖家的下人为求自保,向天地宗的人供出了肖家族内转移孩童的秘密,于是天地宗宗主亲自派出了一队精英人马,让他们去各地追杀肖家的后人,做事绝不留后患,就是天地宗宗主的风格。
直到五年前我归隐此处时,还能听到肖家后人被天地宗的门人杀害的消息。”
说到这里,唐老叹了口气,看着肖洛克震惊又矛盾的表情,又开始了解释:
“这天地宗有一个特点,便是他们有一套专门的训练方法,能将气功师训练成操纵某种元素的元素使,这也是他们的招牌。因此几乎所有的天地宗门人,都拥有操纵某种元素的能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时这么肯定,你是被仇家追杀的原因了。说实话,也是我认出了你手上的戒指,才舍得拿出这金羽丹,救你一命,念在你是肖家人,我一个无关的人也心生恻隐。”
讲到这里,唐老沉默了下来,开始自顾自地喝起了酒,而肖洛克完全呆滞了,突然听到这些,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挂起的油灯开始摇曳,似乎将要燃尽,一旁的六耳熟练地爬上绳子,给油灯填了油,院子里又变得明亮了起来,火光在人脸上起舞,成为回忆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