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陈国,东南部的一个村庄。
村庄规模并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二三百口人。一幢幢用石头垒成的房屋杂乱无序却又紧密的分布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
村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青山绿水、白墙红瓦,再加上丝丝云雾缭绕山间,远远看去,整个村庄宛如处在仙境一般。
村民们进出都靠村东头的那一座小石桥。石桥上青苔遍布,斑驳的痕迹向人们无声地诉说着石桥历史久远。石桥年代虽久,但看起来依旧很牢固,默默承载着村民们日复一日地辛劳脚步。
在石桥一侧立着一个丈高石碑,上面写着“石渡村”三个大字。石渡村正是村庄之名,而村庄三面所环绕的大山,也被当地人称之石渡山。
石桥的另一头,正对着村庄的是一座石头垒成的山神庙。石庙并不大,外表显得有些破旧不堪,石庙门前两根石柱孤零零的耸立在两旁,墙外壁早已褪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顶上的石瓦也是摇摇欲坠。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虽然石庙破败不堪,但是门前的空地上却没有杂草丛生,里里外外也看不到任何蛛网、灰尘之类的杂物。
石庙内山神的石像威严肃穆地矗立在中央,石像的外表也是十分光鲜,一尘不染。石像的右侧有一张成人大小的简易木板床,床上铺了一块块各式各样颜色鲜艳的野兽皮毛。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躺在上面望着石庙的木梁发着呆。
此时已是初春时节,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刮了进来,在庙内转了个圈,将少年的衣物高高掀起。少年浑然不觉,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屋顶上,眼神仿佛要把屋顶刺穿一样。
“风哥,这是我娘刚炖的鹿肉,你赶紧吃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庙外传了进来。伴随着还有几声汪汪的狗叫声。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上身穿着黑熊皮袄的身影飞奔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瓷碗。身影的主人也是一个少年,皮肤白皙,有些虚胖,脸上的肉随着脚步的跑动也是上下一颤一颤的。
熊袄少年一个箭步冲到山神石像的供桌前,迅速将瓷碗放下,边将双手放在嘴边吹气边大喊起来:“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一直大黑狗跟在后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看着熊袄少年手中的瓷碗,流着哈喇,冲熊袄少年使命的摇着尾巴。
“风哥,风哥,快起来吃肉了!”
熊袄少年又喊了一声,木床上还是没有动静。
“吃鹿肉啦!”这次熊袄少年憋足了劲,将庙顶上的石瓦都震得哗哗直响起来。又拿手在木床上的少年眼前晃了晃。
不对啊,怎么还是没反应?
“失心疯?”
“臭狗屎?”
…………
熊袄少年喊了半天,看到躺在木床上的少年仍然没有动静,仍然呆呆的看着屋顶,不禁狐疑。往常自己敢这样叫他,一顿毒打绝对是免不了的,今天怎么脾气变这么好了?
“该不是中邪了吧?”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
听大人们说,中邪的人就是这样双眼无神,怎么喊也喊不醒,就跟失了魂魄一样!要想祛除,就要用一些驱邪之物,如桃木、黑狗血、童子尿之类的。大人们外出打猎,有时还会特意带一些村中男童撒的尿,以防不测。
想到这里,熊袄少年看了看大黑狗。大黑狗看着少年不怀好意的脸色,吓得一个激灵,掉头跑到庙外,对着庙内一阵狂吠起来。
少年低骂一声,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比较便捷的方法——童子尿。不过这方法可能不太雅观,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少年便下定决心,还是救人要紧。更关键的是不想还好,一想还真的有些急迫起来。
为了救人,管不了那么多了。少年迅速解下腰带,将自己的大杀器对准了木床上的那张呆滞的脸庞。身上那白花花的肥肉将昏暗的石庙也照得亮堂了几分。
在这白光的刺激下,木床上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渐渐回复了神采,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白花花的屁股被踹飞了出去,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
外面的狗吠声愈加急促起来,与之前相比似乎还带了一点节奏感,惹得石桥另一边的村中的几条狗也一同叫了起来。
“死胖子,你恶不恶心啊?居然好这口?”木板床上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哎呦,哎呦,死陈风,我咒你出门被狗咬、进山被狼追、河里洗澡被乌龟咬小JJ。我好心好意帮你驱邪,你竟然还踹我,而且还用这么大的力。哎呦,疼死我了。”只见熊袄少年趴在不远处的地上,白花花的屁股上一个红红的脚印清晰可见。龇牙咧嘴的,显然疼的不轻。
那个名叫陈风的少年听完更是怒不可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中邪了,我这是在思考,在思考。你懂不懂?果然跟你的名字一样,就是一头很二的蠢牛。跟你说了也不懂。”
“什么叫很二的蠢牛?”熊袄少年提起裤腰带,不解的问道。
“你妈管你叫什么?”陈风斜眼问道。
“二牛啊!”
“那不就对了。”
“你不仅伤害我的屁股,而且还摧残我的内心。看你这么有精神,这鹿肉看来你是吃不吃也无所谓了,我还是拿去给大黑吧。”二牛一咕噜的爬起来,端着鹿肉就往外走。
门外的大黑狗一听,兴奋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来到二牛面前,仰头看着二牛,大嘴巴呼哧呼哧地流着口水,尾巴摇的都快起风了。
“去!”
二牛一脚将大黑狗踢开,完全不顾大黑狗那幽怨的眼神。
陈风却并不阻拦,在二牛快要跨出石庙的那一刻才慢慢悠悠的说道:“这血灵鹰刚下的一窝幼崽该怎么办啊?要把它们送给谁呢?给狗蛋呢,还是喂大黑呢?真烦啊!”
二牛一听,眼睛就亮了,忙屁颠屁颠地转了回来,夹起一块鹿肉讨好地送到陈风嘴边,看到陈风暂时没有吃的兴趣,又赶紧放下,殷勤的替陈风捶起腿来,急不可耐地说道:
“给我啊,我最愿意帮风哥解决烦恼了。狗蛋就是糊涂蛋,他自己有时吃没吃饭都弄不清楚,怎么能养活血灵鹰呢?喂大黑那就更不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鹰,转眼间变成一坨臭狗屎,多浪费啊,简直暴殄天物!”
说道这,二牛似乎想起了什么,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道:“你不会骗我吧,我爹他们说过,血灵鹰的老巢最难找。他们打了几十年的猎,也没掏到过血灵鹰的窝。”
二牛怀疑的很有道理,血灵鹰的窝在村民眼中的确是最难掏到的,不仅仅是因为血灵鹰在天上,猎狗的鼻子无用武之地。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血灵鹰极具灵性,会躲避猎人及其他天敌的追踪,通常都会把窝搭在非常隐秘的地方。血灵鹰体型巨大,有一只成年猎狗大小,如果展开双翅更是巨大无比,豺狼虎豹都是它的食物,是处在食物链顶端的猛禽。
石渡村背靠石渡山,村中没有田地,世代打猎为生。石渡山中各种飞禽猛兽不计其数,它们正是山中村民的果腹之物,有时猎物尚有结余,还可以拿到二十多里的集市上去卖,换取一些衣物及日常生活用品。
春季一般都是山中猛兽产崽的季节,掏一些山猪、野兔的窝正是这些猎人孩子最爱的活动之一。还有一些胆子大、头脑机灵的孩子会去掏野狼、猛虎的窝,只要不深入石渡山脉,大人们一般都不会阻拦。这些都有助于帮助孩子熟悉山脉的环境,为以后成为一个优秀猎人打好基础。
但血灵鹰可不一样,它是最凶猛的猛禽之一,大人们没掏过它的窝一部分原因是它的窝太隐蔽,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太危险了,几乎没有人敢这么做。
二牛此时可没考虑过这些。如果可以抓到一只血灵鹰幼崽驯养长大,在山中狩猎简直是要横着走了,光想想就让二牛血脉喷张。不过,据二牛所知,目前好像还没有听说过谁驯养过血灵鹰的。不过没有先例不代表以后也不行,自己肯定可以养活,开创这个先河。
“骗你这头大肥牛干什么?不信我就赶紧滚蛋,我没工夫陪你做春梦。”陈风说完看到二牛脸上的肥肉,想起之前的情景,猛地一阵恶寒。
二牛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对陈风说道:“我是大肥牛,你就是大肥牛的大哥,说好了啊,血灵鹰幼崽分我一只,鹿肉你慢慢吃着,我先回去,明早再来!”说着也不等陈风回话,就一扭一扭的跑了,好像生怕陈风反悔似的。
看着二牛远去的背影,陈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
“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我不会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摇了摇头,索然无味的将鹿肉囫囵吞下,又开始在床上发起呆来。
陈风今年十三、四岁,究竟是十三、十四亦或是十五、十六陈风自己也不清楚,因为他只记得来石渡村这三年间的事情,三年前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
陈风的名字还是石渡村的老村长起的,按老村长的说法,三年前的一天傍晚,他正在村子的桥头乘凉,忽然一股大风刮来,把老村长吓了一跳。古人都说云生从龙、风生从虎,老村长起初还以为是猛虎来了,后来定睛一看,才发觉一个少年昏迷躺在地上,等那个少年醒来后,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老村长见少年可怜,就随自己取了个陈姓,单名一个风字,暗合着被大风刮来之意。村民们大多淳朴善良之辈,时常会分一些猎物给老村长和陈风。
老村长膝下并无子女,年轻时打猎与猛兽搏斗,留下一身暗伤,不到一年就撒手西去,陈风在众村民帮助下将老村长安葬之后,不愿意再呆在村中,就独自搬到村旁的山神庙中栖身,平时多靠村民们的接济度日。
每隔半月左右,陈风会跟着村中猎手们一起进山狩猎。起初村民们还害怕陈风小孩子心性瞎胡闹,要知道村中其他同龄的孩子还只是在山脚捉捉山鸡、兔子而已,至少要到十六岁以后才会跟随大人进山打猎。猎人后代尚且如此,何况陈风外表看起来更像个翩翩小少年、有钱人家的阔少爷。
后来村民们发现,有陈风跟随的几次,在他的指路下,大家都会狩猎到比平常多几倍的猎物,而且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对于见惯危险的猎人们来说,这才是极不正常的。
陈风没有主动开口说,村民们也都默契的没有去问,对于淳朴善良的村民们来说,偶尔获得更多的猎物且不会付出伤亡的代价,这就是上天的恩赐,根本不会出现每次都要求陈风带路的情况。心存感激的村民们分给陈风的食物也更多起来。
这三年来,陈风一直都在努力回忆,想要记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偶尔几次在梦中记得一个眼中含泪的年轻女子,俯下身子喃喃低语的好像对自己说着什么,陈风听不清楚,每次想要看清她长什么样的时候,就会头疼的惊醒,只是隐隐感觉到她是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陈风比别的同龄小孩心智都要成熟许多,而且可以感觉到很多常人感觉不到的东西。
譬如他躺在床上面朝寺庙屋顶,闭起眼睛就能“看”到地上有一只蚂蚁在爬,连蚂蚁是先迈的左前腿还是右前腿都“看”的清清楚楚;也能看到二十米外的石桥,石桥下的流水,有条小鱼在无聊的吐着泡泡;再远一些,一百多米远处的石渡村就“看”的不太真切了,只能大概看出村庄的轮廓。
这就是陈风搬出村庄的最主要原因。
他总不能对二牛说:“二牛,我看到你丫的喂大黑的时候,偷偷先把骨头上的肉舔干净了,再扔给它。”
不能对狗蛋说:“狗蛋,我看到你那天趁着没人看见,往东子家饭锅里吐口水啦!”
也不能对柱子说:“柱子,你爹昨晚在床上呼哧呼哧几下就结束,你娘发怒一脚把你老爹踹下床了。”
这些当然不是陈风有意去“看”的,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就会“看到”到这些东西,陈风在村子里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睁着眼睛吧?
所以,搬出村庄,就是最好的选择。
凭借这样的能力,陈风可以帮助村民们狩猎、躲避危险也就自然不在话下。
夜色慢慢降临,陈风慢慢陷入沉睡。
睡梦中,他再一次的见到了那个让他心颤的脸庞,朦朦胧胧,长发披肩,带着泪痕,低头俯身对着自己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