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坐在车子后座,看着旁边一脸讶异的女儿翻了个白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已然是忘了,自己一年前来这里也是以这样的目光和表情看路边建筑的。
沈家,江城百年下来依旧屹立不倒在的存在。
三年前家主意外去世,膝下只有一子沈虞,出国留学多年。当时家族内乱,明里暗里伤了不少人,不得已才把年仅18的他叫了回来。
虽然沈虞刚成年,但杀伐果决的样子震慑了不少人,一年就平复了家族内乱。知道自己父亲的秉性,怕有兄弟姐妹流落在外,特地放出话来,只要有沈佳血脉,即可被接纳。
陈红当时还在“地下”打工,从同事那里知道消息,连夜赶回老家,在自己早些年收集的零碎里发现了一枚袖扣。
凭着这枚定制袖扣她顺利进入沈家,成了家族内乱种,唯一健在且身体健康的沈太太。
庄园的铁艺门在视线里出现,黑色的大门上勾着繁缛的花纹,这地方是连大门都每日一擦的沈家庄园。
陈红坐直了身体,旁边的沈纤不自在地摸着到才膝盖的裙边。
这东西露的好多,可她在店里看到的女人里还有露的更多的,就没敢说不穿,现在总觉得透风。
进了大门车子又绕过三道门才到宅子,车库里停着一辆银色的跑车。
陈红认识,那是沈莲的,这个女孩出现在这里沈虞也必定在。
她一直知道自己女儿长的不错,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沈虞能看上陆纤。那她下半辈子就可以继续做他的阔太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生怕老夫人一个不开心自己就又回到那种地方。
陆纤不是沈家的血脉,她知道的。那个沈先生一直喜欢家里的发妻,却总是得不到关注,才会想以这种行为博取关注,却不曾想气死了原配。
那个袖扣是她当年看着值钱才偷偷拽下来的,结果扭头就出了沈夫人气死的新闻。如果不是沈夫人娘家一直在找当时的陪酒女,她被吓得逃去乡下躲了十来年,也不会跟那种憨农民结婚生孩子。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陈红想起前几年频发的车祸,心想还好跑了,不走说不定就被人处理了,也不会想现在这样风格了。
思及至此陈红露出了一路上唯一的笑容,她温柔道:“纤纤,待会儿下车你不要随便说话,妈妈说就好了,知道吗?”
陆纤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母亲,我知道了。”
对这个母亲她没有太大的感情,一路上的零交流更是加深了她的想法:这位母亲并不喜欢少女,甚至讨厌少女的父亲和他的家庭,不然不会连少女的奶奶都不照顾就走了。
陈红奇怪她的称呼,却也没太关注。下车牵起沈纤的手,触感粗糙的她忍不住低头看看,入目就是一双坑坑洼洼的手,上面的疤痕一层叠一层。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问,“纤纤,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啊?妈妈离开家一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路纤低头看了眼双手,抬眼神色平静道:“该怎么过怎么过,手是因为割麦子不熟练,被镰刀砍到了几次,冬天家里冷,每年都会冻裂,所以留疤了。”
陈红眼眶刷的红了,她本就好看,再经过这一年的调养,更年轻了,这么一哭是我见犹怜,她呜呜道:“是妈妈的错,不该觉得你在家里读书,有朋友就不让你跟妈妈来这里,不然也不会……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路纤收回自己的手,藏在背后,“这跟母亲没有关系,是我太弱了才会受伤。”
沈虞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站在这对母女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陈红演戏。
这半年他接手了公司之后,奶奶一直觉得愧对于他。怕这些气死他妈妈的人,放在家里碍他的眼,又不好直接赶出去,只能每天极其苛刻地对待她们,就想着让她们犯错好名正言顺的送出去。
陈红进来一年,作威作福多得次数最多,奶奶最近就跟他旁敲侧击,把人赶出去怎么样,他就想着这个人一定会有动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他知道陈红有个女儿,放在老家农村养着,本以为会出来一个唯唯诺诺得土包子,结果居然长的还不错。
尤其他听到那句自己受伤是因为自己弱的时候,忍不住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话倒是说的很好。
单指推了推眼镜,抬步走了过去,陈红像是刚发现她一眼打招呼,“小虞回来啦。”
沈虞点了点头,眸子里得疏离看的陈红一阵心慌,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又回到那个偏僻的村庄,忙把路纤推出来,“这是我女儿,陆纤——纤纤,这是哥哥。”
陆纤弯腰,腰跟肩膀向前倾斜,目光落在对方鞋子上,“兄长好!”
她来之前问过语文老师了,见到尊敬的长辈,要鞠躬。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叫兄长,第一次被可以称之为妹妹的人鞠躬,沈虞正准备嘲讽的表情僵了僵,迟疑道:“平身?”
“谢兄长!”
陆纤直起腰,对他露出一个友好得笑容。
沈虞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转瞬即逝,一眨眼他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沈家家主,点点头当是回应,“进去吧,奶奶等着呢。”
心想,倒是个有礼貌的。
自动门打开,陆土包子自以为没人发觉地瞪大了眼睛,老家没有这种不需要人就能开的门,好神奇!
陈红余光瞥到她,嘴不愉快地压了压,就算再有礼貌,果然骨子里还是个土包子。不行,得找机会好好教教她。
“表哥!你怎么才来!”
伴随着清脆得声音,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少女从客厅跑出来,挽住了沈虞手臂撒娇,“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陆纤原本得国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女尊。在她哪里女子如若对不熟悉的男子动手动脚,视为非礼,要面临牢狱之灾的。
但是听刚刚这位……姑且称做女孩的人唤表哥,应该是远亲,亲近一下没有关系。
但陆纤还是忍不住看着女孩皱眉,行为如此不知影响的女人,当真是有失风度。
老夫人见到孙子起身迎了上去,还没说话一转眼就看到陈红的女儿一脸厌恶的样子看着沈虞的背,登时脸就沉了下去,但还是好声好气问道:“新来的丫头,你为什么这么看着虞儿?”
突然被点名的路纤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
没想到她一来就做错事,陈红着急地拉住了她,小声骂道:“路纤!你神经病啊!没事看他干什么!”
“是这样。”路纤从母亲手里拯救出自己被掐出指甲印的手臂,缓缓道:“在我们那里,男子和女子不能像兄长和那位姑娘一样拉拉扯扯,这种行为对男子的名誉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刚刚兄长让我进家门我很感激,所以不忍兄长名誉受损,但又不知怎么说,可能面上有些难看,抱歉。”
这一通话引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沈虞手臂上的一双手,沈莲难堪地红了脸,猛地把手抽出来。
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跟沈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英国留学时就被沈虞吸引了,自报家门还上赶着认亲才留在他身边,被沈纤这么一说,她不免有些小算盘暴露的窘迫。
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她得身份得,闻言目光落在沈莲身上就难免有些不善,“虞儿的妻子一定会是他喜欢的,莲莲作为妹妹,还是不要做这些会让虞儿妻子误会的动作。”
沈莲垂在人群后的手攥紧裙子,乖巧地应道:“……是,姥姥。”
“好了,人也齐了,开饭吧。”
老夫人先一步走向餐厅,身后几个人跟上。
沈虞停了停脚步,路过陆纤身旁的时候,留下一句多谢。
陆纤回以不客气。心想这地方说是平等,但男人果然还是有些弱气,兄长看着高高壮壮一个人,居然挣脱不开那么较小女人的手。
而且一个庶出,刚刚居然抢出风头,知希望兄长不要怪罪了她啊……
饭后陈红陪着老夫人回房间,陆纤被管家领着去自己的房间,路过客厅时沈虞叫住她,“明天我会让人把你的名字写进族谱,你想改名字吗?”
陆纤摇摇头,“多谢兄长,但是不用了。”
沈虞挑了挑眉,这个妹妹还学会欲擒故纵了?得到了他一句谢谢就开始展现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好引起他的注意?
这种桥段他最近三年每一年都会遇上个十来次,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还是好脾气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陆纤说,“无论起因是什么,沈先生对您的母亲不忠是事实,这点无法改变。我现在的存在也是不对的,所以不够资格在族谱上留下痕迹,兄长能让我进这个门就已经是心慈了,剩下的事情不能再让兄长不顺心了。”
私生子进族谱是万不能的,且不说信里说她不是,只不过因为陈红她现在不能告诉兄长,就在心里给兄长道了声对不住。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一个庶出凭什么进去?好让兄长被人指指点点吗?说家族原来庶出也是个人了。毕竟这种事情放在她那里,背着家住在外偷腥是要被绑起来烧死,孩子溺死的。
她不是白眼狼,刚得了恩惠,这种事情不能做。
沈虞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哥哥帮我想”或者“我可不可以不改姓氏”这种毫无用处的废话,结果眼前这个裙子都穿出麻袋感的初中生,居然会说出这么老古董的话。
忍不住抿着嘴唇威胁道:“拒绝我,你就真的只是个私生子了。”
陆纤理所当然道:“我本就是私生子,为什么要进族谱?我不会对兄长有怨恨的,所以兄长不必委屈自己。”
“你……”沈虞拿书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得处理各种兄弟姐妹,虽然九成是没有血缘的,但难免十个里面有一个是真的,每当自己问他们族谱上写什么名字的时候,心中确实会有一丝无名火。
现在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这三年过的确实很憋屈。
但是被一个十五六得小姑娘开导还真是,好憋屈啊……
“那既然妹妹都这这么说了,兄长自然不会强求。”他看了眼腕表说,“希望你不后悔。”
“自然。”陆纤点了点头,看到穿好衣服的沈虞问,“兄长这是要出门?”
“晚上有个酒局。”沈虞说,“怎么了?”
“我想让兄长帮个忙。”
来了!觉得自己足够独特后的狮子大开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沈虞松了口气,他刚刚差点就以为真的以为这初中生有多独特了。
“你说。”
陆纤说,“兄长见识广阔,一定认识不少人。”
被哄到的沈虞点头,“怎么?”
“我想求兄长给我安排一份工作。”陆纤脸上爬上些红晕,“我自知这话有些厚颜无耻,但是我想尽快搬出去。”
说完见沈虞脸黑了下来,忙补充,“我会将所得薪水的一半给兄长,不让兄长白介绍的!”
“呵。”沈虞轻笑一声,桃花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果你的本意是引起我的注意,那么恭喜你,陆纤,你做到了。”
不等陆纤说话沈虞就咬牙道:“想出去可怜兮兮的告诉别人我沈家虐待你?你做梦,就算你跟我没关系,陈红这个沈太太把你带回来了,我就能养住你!”
陆纤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虞的背影,她突然觉得有个词特别适合兄长。
戏精,沈虞就是戏精本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