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守是奸生子的谣言,在青都传了也有七八日了,楼故一直在关注着太子那边的动静,太子却始终没什么动作。
到了榴月初一早朝时,太子政当廷上奏,请旨再议京畿卫继任统领人选之事。
“太子殿下不会是又要举荐撼山骑的统将姜越吧?”典狱司路贺听了,立刻就嗤笑一声,“您都举荐了两个月了吧?王上都说过了,姜越年纪太轻,资质不足又恃才傲物。此等狷狂之徒,如今只怕是难堪大任,还需再磨砺几年,方可委以重任啊。”
难堪大任?一个个也真会睁眼说瞎话。姜越今年三十有二,从撼山骑始建之初,便为太子政统领一军。多年来跟随太子南征北战,身上的累下军功,比起那些老武臣们也少不到哪儿去。
从前姜越第一次从北境战场得胜还朝,齐王怎么夸赞他的?沉稳持重,少年英才?如今又成了恃才傲物,难堪重任。真是好与不好,全在他的一张嘴。
楼政在心里嘲讽着,面上却毕恭毕敬:“大司寇说得是。王上教诲之后,臣也反复思量了许久,姜越的确年轻,让他做我东齐的三司马之一,的确是难以服众。所以臣权衡再三,决定另向王上举荐一位贤良。”
齐王没有应声,借着喝茶的当口,用茶盏遮掩着,打了个哈欠。
他昨夜宿在了路仪人的殿阁里,睡得晚了些,今早天未亮就挣扎着起来,赶到宣德殿来上朝,此刻实在没什么精神。听到太子又要议京畿卫继任统领的事,更是厌倦不已。
三司马之位举足轻重,选人要慎之又慎不假。可一件事讨论了两个多月,次次上朝都要廷议,朝臣们吵来吵去,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这办事效率如此低下,简直是闻所未闻。
“太子又要举荐何人?”齐王把茶盏放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地问道。
楼故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他倒有些好奇,如今外头谣言四起的局势下,太子还要怎样把曾守推上司马之位?
“臣举荐,国相萧启之嫡长子,稷宫学子萧崇。”
不是曾守?
楼故愣了。什么情况?太子真正中意的人选不是曾守?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不止楼故,连萧崇的亲爹,国相萧启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也是吃了一惊。
什么情况?太子不是中意那个曾守吗?怎么成了他家那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了?这么大的事,这两个小兔崽子事先居然一点儿口风都没露?他们想干什么?
“殿下!万万不可!”萧启反应过来后,立刻出班,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王上,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犬子愚钝顽劣,怎可担此大任?”
“萧国相谦虚过甚了,稷下学宫是国朝文脉,以当朝大学者为师,倾举国之力,为国朝培养栋梁之才。稷宫之内,无论出身贵贱,皆无上下之品,只以才学论高低。萧崇为稷学首座,国相却说他愚钝。那那些才学不及萧崇之人呢?难道天下学子,皆为庸才,无一人能堪大任?”
“臣绝无此意!萧崇虽颇有才名,不过是师长同学垂爱,万不敢恃才傲物。王上,萧崇纵有才学,也只是文人之学。京畿卫统领乃国朝三司马之一,肩负守卫京畿的重任。萧崇武艺不精,若勉强为之,或有闪失,便是损毁国本的重罪。犬子不才,万不敢担此重任啊!”萧启连忙下跪,向齐王陈情,心里半是疑惑,半是焦虑。
太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把萧崇推上去?还如此锲而不舍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吗?
萧家屹立于东齐近千年,可谓与国同寿。从东齐开国的第一位国相尚汐以来,历代萧家家主,都是凭借真才实学,坐上的国相之位。如此显赫的家门,既是风光无两,也是如临渊而立,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京畿卫统领,那是什么位置?国朝三司马之一,真正握有兵权的要职。萧家已经有了一个身为国相的家主,再多一个手握兵权的大少爷,那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功高则震主,权高则主疑。太子会不懂这个道理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同样心存疑窦的,不止萧启一人。整个宣德殿内,所有人都在揣度,太子和国相这是怎么了?这甥舅二人不是一向一个鼻孔出气吗?怎么今天,居然在王上面前对上了?
是太子要对萧家动手了?可不对啊,他都还没坐上王位呢,现在就过河拆桥,不是自毁城墙吗?
可太子政今天,确实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萧国相留。
“萧崇出身萧氏,将来是要继任国相之位的。国相辅弼君王,统率群臣,是国朝之柱。身负社稷,更重于司马。如今只是让萧崇做一个小小的司马,萧国相便推三阻四的,生怕萧崇搞砸了。日后要他接替国相之位,国舅岂非要日日担惊受怕,难以安枕?”
这话说得忒重,萧启汗如雨下,再不敢推拒。
楼故听着二人的话,心道太子这回是铁了心,要把萧崇推上京畿卫统领的位置上了。便是真如萧启所说,萧崇武艺不精,便又如何?太子大可以让萧崇坐在明面上,再让曾守以门客的身份,从旁协助萧崇。
等到几年后,王上宾天,太子继位,萧国相便会循旧例致仕,萧崇也要通过稷宫国考,继任为新国相。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直接把曾守提为京畿卫统领。
至于他亲爹曾有过口谕,曾守永世不用?齐王活着的时候,楼政就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过,更何况他驾崩以后?
楼故一面在心里骂太子狷狂,一面又暗生羡慕,他确实有狷狂的资本。
这些个弯弯绕绕,宣德殿上,也许还有旁人看出来了,但这其中绝不包括齐王。齐王心里,只觉得太子和萧家,居然因为京畿卫统领的事生了龃龉,真是可笑。
不过可惜了,无论是姜越还是萧崇,他都不想用。齐王心里,也有一个中意的人选。
“故儿。”齐王看向了楼故,“寡人昨日传诏,叫你带来的人,现下可带来了?”
楼政猛然回头,看先安坐席间的楼故,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传诏?承明殿传诏,东宫居然丝毫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