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是每年除夕夜，宗室之内的一场家宴。在东齐，除夕宫宴是唯一在长信宫内永清殿举行的正宴。除除夕宫宴以外，所有的正宴都是在长信宫西北侧永安宫的缈清台举行。
这年女主入青宫，阙陵君娶元妻，照理今年的岁末，两位新妇都要入宫，参与岁末吉礼与除夕宫宴。可是岁末之日，楼故换好吉服，在书房里枯坐了小半个时辰，纠结许久，终是一个人去了长信宫。
岁末吉礼，是要参礼者上半日的辰时就入宫，一直待到祭祀的吉时。先随国君前往京郊碧沧原祭坛，行天地大祭。而后国君回宫，由太子带领宗室子弟去明堂，行家祭。
入宫后，诸臣候于宣德殿外，宗室男子去王寝广明殿伴驾，女子则去椒房殿陪侍王后。楼故在广明殿坐了没一会儿，椒房殿那边就来了人，说是王后殿下问阙陵君，元吉长公主可是有何不适？为何迟迟不去椒房殿？
“故儿，元吉还未入宫吗？”齐王颇为惊讶。傅雨笙身为西蜀宗室之女，不该如此不知礼数啊。
楼故避席起身，回道：“回王上，臣妇前几日一时贪玩，在府内小梅林多待了几时，不慎染了风寒。岁末吉礼乃国朝大事，明堂亦是神明所在，臣妇不敢以疾病之身参礼，冲撞天地神明。是以只得闭门不出，于家中斋戒，为君后祈福。”
“元吉有恙，确实不好勉强出门。程监，去取寡人那套大漆茶盏来，着人送去阙陵君府，就说叫阙陵君夫人好生将养，寡人挂念着她呢。”
“诺。”
程监领了命，便退出殿去吩咐小内侍，椒房殿宫人也退了出去，回去向萧王后复命去了。未想没过多久，又被萧王后遣了回来。
“王后殿下问大监，广明殿内侍可出宫了否？若未曾出宫，王后殿下召了内医署的医官，命婢子带医官与内侍同行，为元吉长公主诊断一番，看看究竟如何，她也好放心些。”
齐王想了想，有理，就要让那宫人同去阙陵君府。楼故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臣已为内子延医诊断，只静养些时日，吃几副汤药也就是了。王后殿下身边的人矜贵，还是不要去过了病气的好。万一伤及了殿下，臣妇的罪过就大了。”
楼政这时笑道：“二郎这话就不对了。风邪入体最是难缠，保不齐有什么症候，是外头的庸医看不出来的。内医署为医家圣地，众医官得太子妃真传，叫他们看过，王后殿下才能放心。元吉长公主是东齐的贵客，万事自当多多小心，不能慢待了。”
齐王听着，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寡人就派那医官为阙陵君夫人诊治一二，也叫寡人和王后放心。故儿，元吉虽说是我楼家妇，却也是傅家女，万一真有什么疏漏，我们也不好向蜀王交代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只怕连齐王都要起疑心了。楼故只能谢恩，再不多言。心里却盘算着，如何能瞒天过海。
萧王后的使者去了阙陵君府，他软禁傅雨笙的事只怕瞒不住了。楼故可不认为，傅雨笙会替他遮掩。她只怕巴不得这事能捅到萧王后面前，好解了她眼下的困境。
他在广明殿上又陪着齐王坐了半个时辰。楼故从来没有如此时一般，竟感觉半个时辰如此漫长。他既盼着宫人们快些回来，又恨不得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可是很快，宫人们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人走到广明殿外，居然不慎摔倒，弄出好大的动静。
程监立刻出了殿，教训那小内侍：“糊涂东西！平日里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惊了銮驾，你该当何罪！”
“大监饶命！大监饶命！”小内侍连连叩首，生怕程监下一句话就要拖他去宫正司挨板子。
“程监，谁在外头？”
“回王上，是奴婢刚刚派出去的小内侍。这孩子蠢笨，连路都走不好，惊了銮驾与诸位公子君侯。奴婢管教不力，求王上责罚！”程监隔着一道门，跪下回话。
“算了，孩子嘛，不要那么计较。”大年下的，齐王也没什么心思去处置宫人，“既是寡人的使者，必是来回话的。叫他进来说话。”
程监连忙谢恩，将那小内侍带了进来。
楼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颗心猛然揪起。只觉得这小内侍的一张嘴，能抉择自己的生死一般。
“阙陵君夫人如何，可有大碍？”
“回王上。”小内侍匍匐在地上，声音战战栗栗，“医官诊断，阙陵君夫人，被人投了毒。”
“什么！”楼故猛然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内侍。
什么软禁什么暴露，他都全然顾不得了，甚至顾不上这里是规矩森严的长信宫。楼故三步并两步，直冲到那内侍面前，拎着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夫人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了毒？”
“二郎放手！王上面前，不得放肆。”楼政安然坐在上头，看戏似的看着楼故，笑着提醒了一句。
楼故回过神来，连忙放开了那内侍，向齐王请罪：“臣一时心急，在王上面前失了礼数。”
“无妨。”齐王心里很理解他，“怎么回事？怎么阙陵君夫人突然就中了毒？”
“回王上，奴婢也不知是为何。奴婢们到阙陵君府上时，夫人正坐在堂上朝食。听见奴婢们是替君后来探病的，夫人便要站起来，才起来就突然晕倒了。医官连忙诊脉，说是夫人中了难解的奇毒。此毒霸道，不出三四个时辰便会要了夫人的命。医官说他才疏学浅，解不了毒，已经派了人回来请太子妃殿下。奴婢想着兹事体大，就也赶回来向王上复命了。”
三四个时辰？
楼故莫名有些心慌，满脑子的念头竟都是后悔。他找了个托词说她病了，谁承想她竟真的出了事。若是今天早晨带她出来，让她参加吉礼，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二郎。”齐王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暗暗皱眉，“若是担心，就回去看看吧。若是为这样的事，不参加吉礼也没什么，祖宗不会怪你的。”
“谢父王！”错过吉礼会有什么影响，楼故想都没想，匆匆行了个礼，就快步退出了广明殿。
齐王在上头看着，摇头叹息。楼氏多出痴情种，太祖永王楼琰，为召后亲奉汤药；宪王楼渺，曾为救回在战场上被俘的王夫，孤身独闯戎军的营地。
而他四个儿子，大郎楼政自小就看护着筝儿，筝儿八岁时，顾空悠要带女儿离开，楼政不惜以太子之尊，跪求顾空悠。三郎楼牧看似放浪形骸，流连花丛，可是但凡在外头听见谁说了萧家大小姐的坏话，便总会“适逢醉酒”，与人动手。
齐王原以为，二郎冷心冷情，对府中姬妾从不真正上心，会是个例外。却不想，到底是楼家的儿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