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离开学还剩四天，秦文回到了学校，这次南下算是超出了预期，还是很高兴的。
校园里面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偏远地区的已经开始慢慢回校。食堂的伙食种类也多了，不在只是之前的白菜萝卜馒头，开始出现荤食。
存在即合理，连回家的钱都没有，哪能吃得起肉，尽管过年。好在秦文是吃素的，不喜欢吃肉，不然日子就难过了。
再次看到慕晴，依然是在图书馆，她还是在那个角落，见秦文回来，有些欣喜，思念战胜害羞，朝秦文走了过来。
秦文看着那依然单薄的身子，不由暗叹，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能够保证营养均衡呢？
“你怎么还是这么清瘦，过个年都没有胖起来，来年吃不到肉了。”
慕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秦文就先调侃了一句，害的她又红了脸。
“这、这是你的粮票，我、我没有用。”磕磕绊绊，一句话终于说完。
“叫你吃饭你怎么还要节省呢？吃不好，给你买的衣物也没有穿，到时候又生病晕倒了怎么办？”
“我、我……对不起。”
“哎，算了算了，粮票你就收着吧，我也不缺钱花，饭要吃了才不会浪费，新衣服要经常穿才能体现出价值，不是吗？”
“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
慕晴过年之后反常的没有去打工，她自己的解释是可在社团里面工作，不用再出去上班。
但是现在还没有开学不是吗？秦文强迫自己相信，有些事情是现在所不能考虑的。
立春这天，开学了，典礼上，秦文被当成了熊猫，丢在主席台上，让大家观摩学习，成了新生之最。
第二天，校领导找到了秦文，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肯定了秦文的成绩和贡献，高度赞扬了秦文的精神，同时勉励了秦文继续拼搏，更上一层楼。
秦文也表示了都是领导的栽培，是学校的信任和帮助，表示自己也一定不会辜负领导们的期望，在新的一年里更创辉煌。
这样的喜闻乐见场面进行了一个小时，下面就到了具体的意见和要求。
某领导这样说：“年轻人就是要敢闯，伟人刚刚批示，‘不要怕错，错了就改。’我们要贯彻落实，现在国家欣欣向荣，我们的同学也要欣欣向荣。秦秉文同学的想法就很不错，我们水木要建立新的诸子百家……”
巴拉巴拉一大堆，重复了秦文之前演讲的很多话，秦文也聚精会神的听着，这是在为这件事情定下基调，基调确立了，就不会倒了。
在一通热烈的鼓掌之后，领导问秦文有没有什么想法，趁大家都在，可以提出来。
秦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也不想这是不是客气的话，打蛇随棍上：“谢谢各位领导，这是我发现的一篇文章，是徽省工程师姜万勐姜教授做的VCD可行性报告①，姜教授认为这是本世纪消费电子领域里中国可能领先的唯一机会，对此，学生深表认同，我希望由学校出面，与市政府合作，去研究这个项目，让学生也参与进来，把书本上的知识应用到实际的操作中去，相互印证，做出成绩。”
（注①：实际的VCD可行性报告为93年年底正式发表，姜万勐在92年年底就考察了相应的情况，有了初步VCD可行性报告，此为初版。）
秦文从怀里面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校长，正式姜万勐那里原报告的复印件，秦文讨来的，本来想下午去忽悠学生会，让外联部去跑，没想到可以直接让校领导知晓，省却了大部分功夫。
高校的校长是有实权的，这时候的校党书记可是高官，只要这几位大佬点头，与市政府合作就算成了。
“这报告描述的前景是经得起推敲的，工科出身的人是值得信得过的（水木的工科全国第一，也是水木的骄傲）。这位姜万勐姜教授我也是知晓的，是广电行业内的专家，只是他在庐州有职位，不太容易来北平吧。”
“姜教授不是特别愿意来北平，但是现在庐州多方掣肘，姜教授很多想法实现不开，这是我们的机会，如果政府能够支持的话还是有很大可能来京的。”
“嗯，这个事情我们先讨论一下，你先回去，到时候再通知你。”
这样的结果秦文并不感觉到意外，对于大事，领导们总是很小心的，尽管口号喊得很响，但是实际上基本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晚上，学生会第一个会议召开，秦文也就去参加了，开学之初就缺席，可不是个好习惯。而就有人是缺席的，林安然。
秦文在开学典礼上见到了林安然一面，她也是大熊猫，被丢在主席台上，她的红区记录，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是学校的一个重点关注的地方。
私底下也聊了几句，昨天晚上一起在食堂吃的饭，半年不见，秦文越发高挑越发帅气，而林安然越发健美，长途跋涉的，很是锻炼人。
林安然讲了一些在路上的见闻，大西川的壮美和云贵的秀丽，旁人听得心神往之，秦文却觉得惊险连连，揪心不已，直呼林安然小心。林安然也被秦文逗乐了，脑回路和他人不同，这是真的关心吧。
也就聊起了秦文，秦文没有说去申城的事，只道出了校园的一些，没想到林安然都知晓了，秦文不解。便听到
“你现在也风生水起了，在水木园也是知名人物，再说，公告栏上不是还有你的资料吗？我一进学校就发现了。”
秦文了然，也说起了刚好那天没有碰面的事情。林安然没有觉得这事太巧而发笑，只是不停感叹那姑娘命苦。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慕晴看到，不是故意的，而是一开始就注意着这边。慕晴还是第一次看到秦文与女生这么亲近自然，那一幕交谈，时而欢喜时而担忧，都跃然于脸上。
‘这或许就是他喜欢的人吧？’她想。
心不在焉的扒了两口饭，如同嚼蜡，完全没有胃口。
泪水朦胧视线，很多感情，还没有开始便失败了。
慕晴知道对方是谁，那个才女林安然，人比自己漂亮，学问也比自己要好，家庭条件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愿再想太多，本就谨小慎微的人。
头埋得更低，又扒拉了两口，眼泪已快抑制不住，这是慕晴第一次浪费粮食。
看着被自己倒空的餐盘，在周围的嘈杂声中浑浑噩噩走出食堂，忽然觉得好冷。
穿着新买的衣服，感受着手中攥着的那几张绿色菜票的温度，觉得一切都陌生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或许，从最开始，这只是一个自己一厢情愿的梦，说不定自己发烧还没有好不是吗？
来到图书馆，看着那个角落，那个窗边，想着自己以前每次都在不远处默默地关注，发现，还是那个时候好，远远的看着，心上人就在眼前，这是快乐的，可以肆意幻想。
捧了一杯水，坐了下来，这是个新位置，在另外一边，再也晒不到阳光。
有点困，感受着水的温度，捧着，很小心，看着，很柔情。
雾气蒸腾，仿若画卷。
想起来最初与他见面的时刻。
清楚的记得，那是8月6号。
自己已然半个月没有找到工作，不知道来年的生活费该如何解决，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想去更远的地方试试。
去了中关村，这个人流量密集的地方，进了几家饭点，都不需要帮工，自己心灰意冷，看到对面一家拉面馆人气很好，就进去应聘，老板也是好人，允许试用一天。
不巧的事，自己因为太紧张，不小心把面汤洒在了客人的衬衣上，面汤很烫，自己手足无措，只能小声赔礼道歉，怕被老板听到而丢了工作，那位先生开始被烫吓了一跳，后来竟然一笑，自己掏出纸巾开始擦拭胸前的油渍。
“没事，不要紧张，不是很烫，你们老板在喊你，快去帮忙吧。”
这是位很年轻的先生，不敢与之对视，只是来的时候的一瞥，看清的容貌，走的时候注视，映住了背影。
之后，自己越发小心，试用合格，每天十个小时，包吃，到开学，攒了近50元，这也是那年唯一吃到肉的一个月，油水多了，连头发都不再枯黄。
……
一口喝掉杯中的水，没有温度，不再甜美，刚准备起身走人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就知道你会在图书馆，这位就是慕晴。”
慕晴欣喜抬头看到走来的是秦文、和林安然，灵动的眼睛又有些暗淡，逼出一个笑脸，心里五味杂陈。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感受着秦文的关心，感受着额头上秦文大手的温度，世界又多姿多彩了起来，现在是冬天，春天还会远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不知怎么地，慕晴这次没有躲闪，笑意晕弯了眼睛，很是享受。
失而复得，才更加让人欣喜。
秦文还在感受慕晴的体温，后面的林安然却发现了不同，绕有兴致的打量着慕晴，微笑着，没介绍自己。
“没有发烧啊，身体难受吗？我们去医院。”
说着就想拉慕晴走。慕晴没有回避，却道：“没有不舒服的，只是刚刚有点冷，不用去医院的。”
见慕晴不似作假，秦文便拿起水杯准备再去接一杯水过来。转身才想起来来着的目的，赶忙解释道：“这是社会系大四的学姐，林安然，是我的大恩人。这位是历史系大三的慕晴，也是我们闲鱼社和诸子百家社的社员，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倒水。”
说完就走，没有迟疑。
林安然和慕晴就这么相互看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慕晴突然惊醒，秦文说这是他的大恩人。连忙让了下位置道：“林姐姐快请坐。”
说完，感觉这称呼有点奇怪，自己今天不在状态，总做些奇怪的事情。红了脸，低下头。不敢与林对视。
好一会才缓过来。
林安然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还是没有说话。
慕晴却已经自然起来，没有再脸红，只是依旧小心翼翼，连翻书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秦文端了两杯水回来，便见到这么离奇的一幕，林安然邪魅的看着慕晴，慕晴认真的看着书本。
这是什么情况！！！
秦文不再顾其他，把水分别递过去，慕晴红着脸接过来，捧在手心，浅浅的幸福挂在脸上，低着头，发丝顺势滑落，陆陆续续，看见寸寸白皙。
右手托杯，左手起撩头发压于耳后，寸寸白皙化成完美面庞。看呆了秦文的眼。
慕晴发觉自己越来越奇怪，侧头，看到斜对面的秦文的痴傻模样，脸色渐渐发红，未收回的左手也仿若定住般搭于耳后，感受着发烫的耳朵。
林安然也看呆了眼，从没有见到过这么惹人怜惜的女孩，那害羞模样，实在娇俏动人。
秦文却是回过神来，感觉慕晴头上又要起雾，急忙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准备把诸子百家计划推广出去，该怎么弄？”
慕晴听到秦文的问题，急忙调整心思，今天实在是邪门。很用心的帮秦文想点子。
见慕晴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林安然也回过神来：“这有何难，通过学生会去搞联谊会就好了嘛。”
“林姐说的是，作为学生会的荣誉主席，燕大那边就劳烦林姐说项了。”
“我可能没有时间，明天准备动身去华池，这只是过年了，想回家看看，不过我可以和我家老头子说说，他对于你的事迹很感兴趣，你们可以聊聊。”
“林姐还真是忙碌辛苦。”
“……”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慕晴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透明人，实在是太没用，帮不上忙，只能暗自懊恼，忧心伤神。
秦文见气氛不对，便又把闲鱼社和诸子百家社扯了进来，慕晴的神色才稍微好些，只是依旧忧心忡忡。
很晚了，临走时，慕晴问：“我是不是很没有用？”细若蚊吟。
“没有啊，我觉得你很厉害啊，最起码，孤苦伶仃，一个人也能上得了水木，就超出他人太多了。”
林安然像是没有听到秦文与慕晴的话般，安静的在旁边走着，只是时不时的偷瞄慕晴一眼，有些小心。
她们两个都是文学院的，回寝室路上秦文便与她们分开，秦文思索着后面的计划，却不知林安然已经勾搭起慕晴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