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齐燕修走进自己的房间，吩咐宫人抬来浴桶和热水。
青云从衣柜拿出一叠春裳搁在桌上后便垂手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东宫的下人是死光了吗？需要你一个带刀侍卫来服伺本太子洗澡？”
齐燕修把他赶了出去。
“呼……”
把头玉簪一拔，随手扔在桌上。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说。”
“太傅请您过去一趟。”
“嗯，知道了，说我换件衣裳就过去。”他想起青云这个傻大个应该还守在他的门口，便道：“青云你也不用在这侍候了，歇息去吧，我今日不会出宫了。”
“是。”
青云应声退下。
齐燕修闭上眼坐在澡盆里，水雾氤氲，暖意从四肢百骸渗进，忍不住发出呻吟，泡热水澡果然是人生一大乐事。
也不知泡了多久，齐燕修正昏昏欲睡，水波透来的一丝凉意使他骤然清醒，想起太傅还在等着他，跨出浴桶随手擦干身体。
“太子殿下？”
听到房间内有动静，候在门外的宫人出声询问。
“候着。”
齐燕修不喜众人围着他只为了帮他穿上一件衣裳，所以这种事从来都是他亲力亲为。
打开衣柜，里面衣裳种类繁多，宫人们整理时分四季安放，衣裳大多只有白与玄两色，随手拿了件缎子中衣，再套上一件玄色直襟长袍。
待穿戴完毕，齐燕修拿着扇子出了房门，这时已是黄昏时分。
李太傅住在东宫的阅竹轩，当他来到时见他正在独自下棋，便立在门口等候。
“今听闻你把楚相家的马车给惊了？”李太傅年近花甲，曾是著名的大儒，被圣上请来教导太子齐燕修。
“给太傅请安。”
齐燕修一向尊敬老师，只是这话题倒是让他有些尴尬，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开门见山就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绕过去。
“唉……”
李太傅长叹，放下手中棋子，目光慈爱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纯善，乃是最适合的东宫之选，只是如今二皇子势起，老夫年纪也大了，竟帮不上太子殿下半分，太子殿下已成年，陛下可有提过太子妃一事？”
齐燕修有些意外，想不到李太傅会突然说起这些事，且最后一句颇有深意，他一时也不其意，只得道：“不曾。”
李太傅盯着他怔怔出神，半晌才轻声道：“太子殿下像极了先皇后。”
走到棋盘前，齐燕修拿起棋子，笑道：“学生是母后生的，当然像母后了。”
李太傅摇摇头：“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同为龙子，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齐燕修眸子一沉：“是吗？”
“是啊，二皇子只知道纸上谈兵，看似博学，实则博而未学，不如不学。倘若他的心智能及你一半，将来当个辅助你的贤王再好不过，只是他现在被陛下捧得如此高，就怕万一啊……”
李太傅想到如今的局面便是叹气。
齐燕修勾起一抹讥笑，落下棋子，道：“二弟在太傅心中可真是个好孩子。”
“你在老夫心中更是个好孩子。”李太傅脸上笑容越深。
齐燕修摇摇头：“太傅，东宫没有其他人，不必再说这些你我皆知的表面之言。”
李太傅不赞同：“任何地方都要小心隔墙有耳，就是在殿下的寝宫也不行。”
齐燕修只得连连点头。
李太傅看着棋盘上齐燕修刚落下的白子，眉头紧锁，他思量了半天才把手伸向棋盒，待落子后，他才开口问道：“宫里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宫里倒是平静的很，只不过今日学生遇到一遇有趣之事。”
“何事？”
齐燕修双眼紧盯棋盘，屏气凝神，如今局势平分秋色，不能大意。半刻后，他眉头舒缓，操起棋子，“啪”地一声，落在了一颗黑子的对角，才继续说道：“楚相的女儿您老有听说过吗？”
李太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眯眼想了半天才有印象：“可是盛京有名的第一才女楚惊鸿？怎么好好地突然提起她？”
“今天学生惊的便是她所乘坐的马车。”
李太傅顽心一起，挪揶自家的太子学生道：“太子殿下肯定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齐燕修下意识地抚上右边脸颊，仿佛还能传来痛觉，这年头英雄也不是能随便当的，美人的手劲也不小。
“她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唉，一子之差，棋盘上的黑子眨眼间就被围了个干净，李太傅索性扔掉手中的棋子。
“她一介女流能说什么让太子殿下觉得有趣的事？”
齐燕修抿嘴：“她说她能让国师站在我们这边。”
“什么？”
李太傅猛地站起身，撞掉不少棋子，他神情激动地问道：“你有没有问清楚具体情况？太子殿下，如今朝堂官已有大半被二皇子收归羽下，如果能让国师站在我们背后，纵使我方劣势，也不见得会输。”
他甩袖走下矮阶，在厅中来回走动。
“太医院近来又传来消息，圣上的身体也不太好，二皇子肯定也知道这事。”
齐燕修持棋的手僵了僵，问道：“父皇病了？我为何不知？”
李太傅看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圣上啊，怎么会让你们知道？如果太医院不是有我的一个门生在，我怕也是不知道的。”
齐燕修低头看着凌乱的棋盘一言不发，房间内气氛压抑，静的仿佛空气也跟着不流动了，半晌，他压着心中怒气冷笑道：“权谋的平衡！”
是的，他的父皇，这个国家的天子，从来都是将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相信，在大臣的压力下不得不立他为东宫之主，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一个虚顶着‘太子’的富贵闲人，机要大事全都绕过他送到御书房。
如果没有坐上东宫主位，他不过是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可是现在他既然处在这个位子上，下面又有一个齐燕皓想把他拉下马，他就不得不全副武装追逐皇位，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谁说不是呢。”
皱眉思索的李太傅把袖子一扔：“太子殿下，老夫去一趟颜阁老府上，失陪。”
说罢，便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