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滢江边,白明若栩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之前问过的这艘开往中原的商船今日突然坏了,正在卸货要修整呢,商家说,估计近几日都无法正常航行。”
“这么巧,怎么这个时候坏了?”
子规说问。
“我也刚看过,这艘船确是坏了。”
照镜生从商船方向走来,眸色平静。
“照哥哥,你不是去看溪歌姐姐了吗?”子规好奇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刚看过,只因她就在那边的船中。”
照镜生望了望停靠在江边的另一艘大船,无可奈何地说。
“近几日都无法航行?那要等到何时?”
莫邪泷璃焦急地说。
此时,敖飘微笑着走上前:
“莫邪姑娘,此番鹿垚国特意派了专船送王爷返回中原,王爷一行,人员简单,你们可同行。”
“......”
莫邪泷璃正想拒绝。
“哦,既然如此,我们就打扰宴王与杜主持了。”
倒是照镜生,一副理所应当且却之不恭的模样。
莫邪泷璃等人愣在了原地。
“你们怎么了?这么大的一艘船,空着也纯属浪费,我们的目的是安全回到中原,就行了。”
照镜生说着,就信步朝大船走去。
“那先回到中原再说吧。”
白明若栩看向大家说。
船头,一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人,轻掩眸色,转身进了船舱。
“保重!”
敖飘、花莳雨告别道。
“保重!”
大家齐声说道。
岸边,天心笑颜依旧,已下船来迎她们一行人:
“各位,天心来为你们引路吧。”
锚起,扬帆!江面波光渺渺,岸边汀草依依,柔风拂面,霞光绕衣,开往中原的大船开始缓慢地行驶起来。
首层船舱
祝鼎飞靠在杜寒一的房门外,黑眸深凝---
一直以来,他担心杜寒一的“劫”会不知何地,忽然地来临,但未曾料到,杜寒一的“劫”竟然是这生死大劫。
一连七天里,杜寒一咳嗽呕血,昼夜颠倒,几乎体力殆尽。
看着杜寒一病逝凶猛,身体日渐虚弱,祝鼎飞焦心如焚。
杜寒一强打着精神,坐在窗前,面色如雪。
“如果我没看错,你和青师姐是在斗气吗。”
唐兀笑一一取下他手臂上的银针,目色攸攸。
“哪有。”
杜寒一轻声说。
“杜师兄,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回到天息镜湖,我和青师姐万水千山来到这里,就是来带你们回去的。”
“你们万水千山来到鹿垚,与我们出生入死,如今我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我哪里敢和你们斗气。”
杜寒一挤出一抹虚弱的笑。
“你知道就好。那个温柔细致的照姑娘倒是对你挺上心的,她照顾着你,我们也放心不少,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你有事叫我。”
唐兀笑收好医箱,说道。
“嗯。”
杜寒一点头。
唐兀笑出门后,撇见祝鼎飞隐没于转角处的身影。
一轮冷月渐渐升起在江心,莫邪泷璃、白明若栩、子规坐在船尾的甲板上,仰头凝望。
“莳雨姐姐终于达成心愿,为她的梦想而追寻,我们也马上回到中原,真好啊。”子规说,“我们要不要喝一点酒呢!”
“子规,调皮!”
白明若栩眸色温柔。
“我去拿酒啊。”
子规蹦跳着跑开。
莫邪泷璃与白明如栩相视而笑。
“这次,能找到荪初,我已经太开心了,荪初也一定和我一样,让她高兴一会儿吧。”莫邪泷璃笑了,“若栩,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聊聊,离开苍穹崖后,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当时我离开你,心里万般不舍,但后来我知道你是正确的,我的伤非唐姑娘不可医。泷璃,这段时间你过得如何?或者说,你与祝鼎飞之间如何了?”
白明若栩关切地询问。
“如今,我们之间只剩下回忆,但我的心也从未这般平静过,你别担心我,比起那些恐惧仿徨的日子,现下是最好的结果。”
莫邪泷璃双眸沉静。
“最好的结果?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白明若栩心中一痛。
“若栩,比起你的敢爱敢恨,热情无限,我总是顾虑恐惧,保持距离,但这却是我最后的铠甲,我不能丢弃的铠甲。”
“每个人都有保护身边的人和自己的最后武器,我只是太心疼你......”
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白明若栩觉得头昏目眩,一阵恶心。
“若栩,你怎么了?”
莫邪泷璃赶忙扶住她。
“可能是,我不太习惯坐船。”
白明若栩摇摇头。
“来,把披风披上,我陪你进去吧。”
莫邪泷璃说。
“这么好的夜景,怎么能错过呢,再说呆在船舱里只会更加沉闷,还是陪你们在这里好。”
白明若栩浅浅一笑。
“好酒来喽!”
子规拿着酒跑过来。
“有酒啊,此情此景怎么少得了我呢!”
青从阙款款而来。
“青姐姐。”
莫邪泷璃喜悦地。
“月下重逢,如此雅致,确是该喝一杯。”
白明若栩接过子规手中的酒。
“泷璃,此番我能与你们一起回中原,我们就有大把的时间相聚,我简直太高兴了。”
青从阙坐了下来。
“这艘船上有青姐姐、有若栩、有子规、有溪歌,真是不枉此行!我敬你们三人一杯。”
月光里,莫邪泷璃双眸澄澈无比。
“酒很香,很醇,也很辣!”
子规尽情喝了一大口,拧着眉说道。
“子规你慢点!”
白明若栩忙去轻拍子规的后背。
“来!为了明朝!”
青从阙举起杯。
“为了我们的重聚!”
白明如栩笑眼莹莹。
“不醉不归。”
莫邪泷璃说道。
四人举杯畅饮。
“感觉我们好轻松啊,没有了一丝的心惊胆战,没有了之前的逃亡和灾难。”
子规轻靠在白明若栩肩上。
“所有的那些糟糕的事,都没有了!在这如水的夜色里,尽是无限的清风与自由。”
青从阙眸色清冽,轻声说。
四人背靠着背围坐在甲板上,闭目凝思沉静,良久良久。
“子规,我一直想问你是如何来到鹿垚国的?”
莫邪泷璃问。
“是降灵,他把我送到鹿垚国,定是想让我在此当细作埋伏着。”子规说。
“这是他的风格,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回到这里来。”
青从阙说。
“子规子规,眷林盼归。”
莫邪泷璃心中轻轻叹息。
“今夜喝酒,不提其他人。”
青从阙提议。
“十倾清风明月外,一杯疏影暗香中。”
白明若栩仰着头,明眸如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子规也望着朦月轻笑。
“也曾醉卧花缨间,也曾趁雪登楼阁。”
青从阙声音犹如甘冽泉水,眸色依依。
“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
莫邪泷璃看着她们,心已微醺。
二层船舱
莫邪泷璃回到房中,已是夜半。
她依稀记得昏昏沉沉之中,有一双温暖宽厚的臂膀抱着她,将她送回。
“头好痛......”
莫邪泷璃晃了晃头,眼前却还是如此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喝那么多,头能不痛吗。”
祝鼎飞放了一块热毛巾在她额头上。
莫邪泷璃干脆闭上眼睛,口中呓语:
“祝鼎飞。”
“还敢说你不认识我。”祝鼎飞凝视着床上的人,眸色深沉,“莫邪泷璃,你刚才喊我什么?”
“祝鼎飞,离降灵远一点,不要靠近他。”
莫邪泷璃皱了皱眉。
“为什么?”
他凑近问。
“你们离我远一点,远一点......”
“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要离你远一点?”
他再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你的记忆中从此以后没有我了!这是上天对我惩罚吗,惩罚我违背世俗,违背家训爱上你,是不是?你们说是不是?”
莫邪泷璃蜷缩起来,犹如一个受到惊吓与伤害的小动物。
“你—爱—我?”祝鼎飞的唇角漾起一抹或明或灭的笑意,“你此时说的可是真的吗?莫邪泷璃,你回答我?”
“可是,即使没有这些,我也没有爱你的资格,我再也不要看见你生死不能,饱受煎熬折磨,我做不到,更本没办法做到!你离开我~”
莫邪泷璃无力地呐喊道。
“雪緣初见,来善寺,无无山谷,天息镜湖,思越国,魔灵之毒,千思情咒……有那么一个夜晚,不知是何原因,我烧毁了我最深刻最留恋的记忆,本以为,从此我的梦变得更加透明了,但事实是截然相反的!我已经不记得那些记忆带来的是什么样的痛楚煎熬,但是看见你,漠视你,我的心就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我没有知觉,没有疼痛,没有爱恨!比起如今这样的我,我更希望马上能记起所有的事来,关于你的一切事,尽管那样会如你与寒一所说,再次痛不欲生,如临深渊,但我也希望记起你来,你可知道,莫邪泷璃。”
祝鼎飞右手抚过她倔强的眉间,目色温柔地说着。
“我不要你们死掉,你们却都死了!爹,娘,满枝,姑姑,求你们不要死......求你们不要扔下泷璃......”
在莫邪泷璃心中,她也疲倦了一路的厮杀,也厌倦了曾经的仇恨,甚至后悔因为自己的原因,把祝鼎飞、莫邪家、照家,所有她在意人,无辜卷入了争斗旋涡之中。
凝望着两行泪水自她的眼角陡然滑落,祝鼎飞的心猛然震簌,眸色如冰:
“是我忘记了你,忘记了有关于你的一切,我该如何才能找回属于我们的记忆,泷璃,你不要再离开了,为了挽留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另一间房内,照镜生和白明若栩把青从阙、子规扶回床上。
“醉成这样!你酒量倒是很好。”
照镜生凝眸望着白明若栩。“我只是喝得少而已。”
白明若栩微低着头。
“是吗?”
照镜生疑惑地。
“你怀疑是我灌醉她们的吗?”
“没有。”
照镜生尴尬地说了句。
“好了,我会照顾好她们,你先回去吧。”
白明若栩转过身。
“那好。”照镜生刚走出一步,见白明若栩忽然向后倒去,“若栩!”
他一抱,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对方绚然如洌的双眸:
“我怎么了?”
“你刚刚晕倒了,你没事吧?”
照镜生轻轻把她放到椅子里。
“我没事。”
白明若栩摸着自己的头,连她也感到很是意外,刚才她眩晕不止,感觉全身乏力得很。
“是不是最近赶路太累了?”
看到白明若栩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他忍不住问。
“我无妨的,夜深了,你快回去吧。”白明若栩说。
“若栩,在苍穹崖那一夜.....”
照镜生欲言又止。
“什么那一夜,我都忘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
“对,我不记得了,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里,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
白明若栩抬起头,淡淡地说。
“若栩,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照镜生了,我的心境发生了许多变化,我知道,在你心中,你我的际遇可能只是一个偶然,一个意外,但我随时随地愿意为你分担任何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在你们身边。”
照镜生金眸熠熠。
白明若栩星眸微垂:
“嗯,我知道了。”
“那好,你好好休息。”
照镜生颔首,带着疑惑的目光缓缓离开房间。
首层船舱
照溪歌接过杜寒一手里的药碗:
“我看你越来越好转了,等到了你们口中所说的天息镜湖,你就可以痊愈了。”
“溪歌,倘若我不会痊愈了......”
杜寒一眸色平静。
“你别瞎说!你一定会好的!”
“鹿垚国的事已经结束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往后生死有命,我并不害怕谈及这些。”
“你不害怕,可我害怕啊!说什么完成了使命,那来善寺怎么办?我们这些一直在你身边的朋友怎么办?你再说这些胡话蠢话,我必不会再原谅你了!”
杜寒一抹去照溪歌脸上的泪水:
“溪歌,无论我会怎样,你自有你的一片天空,希望你记住我的话,忘了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会了,寒一,你若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明天了。”照溪歌猛烈摇头,“所以,你必须好好活着,否则你就是也害了我的性命,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杜寒一轻轻点了点头,虚弱地微笑着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是谁,我可是杜寒一啊。”
“寒一,谢谢你,谢谢你的不放弃。我会陪着你,天涯海角,万劫不复,我也会医好你的伤,你知道吗,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与你说过。”
照溪歌泪眼朦胧,轻靠在他肩上。
杜寒一蓝眸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