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愣,琼音教左护法?她曾经问过桑洵自己的父母,说到父亲这处,桑洵只说是西南小教派里的教众。这样说来,颉师兄所谓的复兴琼音教,岂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还未等她多做考虑,钟炀继续说道:
“昔日琼音教最后一任教主残忍屠教,追杀左右护法的真正原因正是忌惮这‘天玄’,他将功力尽数给了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罢,钟炀眼神犀利。
她更加疑惑,这是何种武学,能将一人毕生功法给另一个人?
四下里传来窸窸窣窣低头交耳的声音,几个字眼还是传入了她的耳畔,无非是在议论她的武功为何会比寻常弟子更厉害,还有人将她与灵乐师平均水准做比较。
“谷主,”桑洵惶恐侧身请示温庭皓。“埙儿刚回沁鸣谷那时,许医师已对她周身内力进行过探查,您忘了吗?”
温庭皓未语,陷入深思。
“江湖中谁人不知‘东有柳樊,西有柳南絮’这句话,柳南絮昔日年少之时声震整个九龙西部地区,都说武学造诣与凉城柳樊不相上下,还掌握着一身高深莫测的术法本领。许医师没查出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孟其苍说道。
“你……!”桑洵找不到适当的词语来反驳,一时语塞。
“既然证据确凿,押入匿牢吧。三日后……,行刑。”温庭皓看了一眼桑洵,如此说道,语气中带着惋惜。
她头脑一片空白,怎么就证据确凿了?踪灭是什么术法?为什么大家坚信只有她会?
随后,她在匿牢里发愣,直到不知为何牢笼门锁崩断,祈珚玺走到她的面前。
“玉埙师叔,珚玺对不起您。”她听见祈珚玺这般说罢,朝她行了大礼。
“向您再次介绍自己,不老山灵女祈珚玺。”她还未来得及震惊,祈珚玺接着说,介绍了自己。
“来不及多说,师叔得罪了。”说罢,她见一道光袭来。
“照着我给你的路线,一路往不老山琼音教故地去,仍有一线生机。”她耳畔传来祈珚玺的声音。
出了牢笼,她看见匿牢里的值岗均呆然站立,仿佛看不见她。她照着祈珚玺给她的路线,出了匿牢,一路驾驭轻功,直往落日崖去。
她隐约感觉周围有看不见的“人”守护着她,在疾走中,偶尔听见风中夹杂乐声。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来不及思考,自己已经在落日崖下了,而这些看不见的“人”也已经离开。
回忆到此处,柳玉埙出了无月村边境。她抬头望天,月光恰巧避过了这片土地,心念怪不得这村庄的名字是叫无月。
即便暂时安全,今夜也注定无法安眠。她收了轻功,在溪涧边洗了把脸,徒步走在荒野上。月光倾泻,隐约能看见路。前面是绿水镇,照现在的速度走,天亮可以到达。从这里去往不老山路途遥远,她思量着在绿水镇找份生计,打点一阵。
一夜无话。
天方才微亮,她依稀可见绿水镇的轮廓,心中安定,陡然起了困意。她身上无半点盘缠,入了绿水镇也住不了店。她思来想去,就近寻了几棵树紧挨着的地方,挨着树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闭目歇息。
她入了祈珚玺给她的梦,那是祈珚玺的记忆。她看见了祈珚玺早在第一次千啭阁遇袭之前就在秘谱周围的法阵中又设了自己的法阵。看见了那天祈珚玺是感知了自己的法阵遭人侵袭才火速下了楼。
她看见试图盗窃秘谱的人是初云,祈珚玺用术法打晕了初云,拿走了被盗的秘谱。祈珚玺对兑门坦白了身份,习得了《松风欲止》,或者说失传已久的“百家合”。她从祈珚玺的视角看见了修习百家合的全程。
他们在落日崖上进行的。祈珚玺站在中间,她前面的琴桌上放着桑洵的那把瑶琴。管颉与阙定站在她左右,分别奏着箫与鼓的部分。和着箫与鼓声,她入了百家合的阵法幻境。幻境中,血月将整个天染红,祈珚玺的眼前是看不见前路的陡峭千层梯。
祈珚玺手中捧着瑶琴,在箫鼓声中一步一步往上走。每踏过一个台阶,便显现出一位仅能看见虚无的轮廓,闭着眼睛,双脚离地,手执乐器的“人”。从出现第一个“人”开始,祈珚玺以术法将瑶琴悬空在自己身前,开始奏《百家合》。
那些“人”听见声音,开始飘动,跟着祈珚玺往上走。也有一些听了许久,才“挪动步子”,缓缓跟上。还有些“人”一直立在原地。
柳玉埙在祈珚玺给她的梦中仍然存有自己的思想,她想着这些应该就是跟着自己出匿牢,跳下落日崖的“人”吧。最让她震惊的还是《百家合》,作为对震门的功夫术法痴迷的她,自然也会弹《百家合》。但这首曲子演奏完毕后,并没出现传说中的乐器之灵。她曾以为是自己瑶琴技术不行,还用笛子也吹过多次,仍然未遂。
如今她在这个梦境中听见这首曲子,见到这般场景,更是疑惑重重。若是他日有机会见到祈珚玺,她一定要问个究竟。
想到这,她陡然想起曾经靖无对《松风欲止》的描述,能御使千百鬼乐师。想罢,她觉得浑身寒凉,身后跟着的,当时护着自己的……原来是……。身子还未回暖,祈珚玺已经登上了千层梯的顶端。
这里是一处十分空旷的平台,最前面是一处宫殿。祈珚玺一路往宫殿出走,在她的两边又显现出新的“人”,这些人也带着乐器,只不过这些乐器较大,例如编钟、编磬、大鼓等。祈珚玺没有继续弹奏,停了脚步,将双手盖在琴弦上,余音戛然而止,箫鼓声也停了。她将瑶琴托在手里。
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凝结,无风,树上的枝叶安静地十分不真实。
《松风欲止》这名字,莫非……这才是开始……?柳玉埙心中思忖。
片刻,随着鼓声渐起,空气又开始流动,枝叶被清风吹拂发出沙沙响声。祈珚玺迈开步子,缓缓向前走去,身后的鬼乐师亦步亦趋。随着箫声跟进,平台上的鬼乐师晃动了身体,虽然都闭着眼,也能看出他们疑惑以及犹豫的神情。
一道术法,祈珚玺又将瑶琴悬置在自己身前,并奏出一声铿锵有力的乐音,身后的鬼乐师纷纷举起自己的乐器和鸣。
慢慢地,柳玉埙发现这不单纯在奏乐,空气里流动着一道道术法,术法交汇碰撞。平台上发生了变化,原先摩肩接踵站满了鬼乐师,但眼下一些鬼乐师匿了身形,还有些鬼乐师开始用身边的乐器加入这首曲子的演奏。
柳玉埙能感觉到祈珚玺此刻在以手中奏出的《百家合》同所有鬼乐师交流,但她毕竟不是祈珚玺,她不知道大家在交流什么。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祈珚玺,即便是那天在匿牢相见,也不如当下这般具有威慑力。
站在宫殿门前,祈珚玺又将琴弦安抚,收了术法。她转身面向宫殿台阶下平台中站立的千百鬼乐师,双手将瑶琴捧过头,恭敬地行了大礼。
即刻,那些鬼乐师幻化成无数光点飞蹿入祈珚玺手中的瑶琴。不过一会儿,祈珚玺离开了幻境。她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手里分明无物,而她面前的那把桑洵的琴也仍旧好好地躺在那儿。
梦到这,柳玉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