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洪清尽管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对儿子毁婚之事无可奈何,谁叫他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仕途前程着想呢!既然如此,还是趁儿子现在手中有权,办一办能办的事更好。
这天,余洪清叫儿子到家里吃饭,对他说:“县二中的副校长卢未兴有个侄女刚毕业,现在还没有落实单位,你看我们能不能帮人家一把?”余非愣了愣,问父亲:“现在又不包分配,怎么帮呢?”余洪清说:“县里的优秀人才引进工程不是你在具体抓吗,给她一个这样的指标不就成了。”余非问:“那她什么学历?”余洪清说:“大专学历,好像是财会专业。”余非听后摇了摇头,“大专学历不行,县里硬性规定的是本科以上学历,而且要用人单位提出要人并参与面试。”余洪清不以为然,“文件上是这么写的,但你是具体负责人啊,就不能变通一下?”“难啊,连书记、县长都没有开这个口子。”余非放下筷子,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余洪清也下了桌,倒了一杯茶递给余非,继续说道:“这不是叫你变通嘛。卢校长这人非常不错,一向特别支持我的工作,更何况,以前我们白得人家一万块钱,一点事情也没帮人家办,我亏心啊。”余非眉头一皱,“哦,我都不记得了,那由我来还给他算啦。”“话可不能这么说。”余洪清生气了,“情是钱能够买到的吗?我和他多年的交情,这次你非帮他不可。”见儿子仍然不表态,余洪清忍不住予以斥责:“你连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你都敢耍,现在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你如果想高枕无忧,干吗不与王紫君好好结婚过日子,何至于现在四面楚歌,什么事情都不敢办!”“谁说我不敢办?!”余非突然火了,对父亲说,“你去告诉那个卢未兴,说他有个妹妹因为是大专学历,进不了林业局,像这样的情况你就可以考虑适当放宽,不一定非要改政策、改文件嘛。”“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有违规之嫌吗?”余非问。游长江一笑,“我们内部把握就行,你大胆去办吧。”
尽管县委没有开会重新研究,但有了游书记这句话,余非多少心里有了底。他高兴地对秘书邹宝瑞说:“你妹妹工作的事有办法解决了,让她先准备好学历档案之类。”邹宝瑞听了很是兴奋,但他感激的人并非余非,而是游长江。心想,游书记这么快就兑现当初的承诺了,没有游书记的指示,余县长肯定不敢为他妹妹开这个口子。可邹宝瑞尽管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充满感激地说道:“多谢余县长的关照,您真是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了。”余非也不揽功,直白地对他说:“这是游书记的意见,不知他怎么知道你有个妹妹想进机关?”邹宝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余非说:“我也不知道啊,幸许是他无意中听说了此事。”“哦……”余非若有所思。
过了一段时间,余非将人事部门拟好的5名需引进的大专学历人才(包括邹宝瑞的妹妹和县二中副校长卢未兴的侄女在内)的名单送给游长江过目。游长江用眼睛扫了扫,递还给余非,说:“你认为可以就去办,不需要我来审定。”然后又说,“我和吴益群县长对你都是充分信任的。”
既然如此,余非便让人事部门和用人单位,去给这些新引进的人才办理人事关系。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针对他的行动已经阴谋展开。
这天,县委秘书卢一柳叫邹宝瑞一起吃饭,地点不是某个单位,也不是谁的家里,而是在一家酒店的包厢内。“就我们俩吗?”邹宝瑞问。卢一柳笑容可掬地说:“对啊,咱两兄弟好好聊聊。”“那这餐我请。”邹宝瑞边坐上桌子边说。卢一柳给他倒茶,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不是兄弟嘛,分什么你请我请。”
二人边吃边聊。卢一柳问:“余县长最近忙什么了呢?”邹宝瑞答道:“都是忙日常工作,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哦。”卢一柳说,“余县长这次帮5个大专毕业生落实了事业单位,其中就包括你妹妹在内,你对他应该感激涕零吧。”邹宝瑞说:“我知道,这件事游书记是最大的恩人。”卢一柳说:“你实话告诉我,余非就真的没收你一点好处?”邹宝瑞连连摇头:一万块钱退还给卢校长了,他死活不肯收,我只好留下两千元。”“留了两千?”余非看着父亲,沉默半晌,说,“那算了,以后别再随便收人家的钱物了,人家还以为我是一个看钱办事的人,我脸面往哪儿放啊。”余洪清点头:“那是,那是。
”随后自言自语道:“你小子以前好像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哦?”余非说:“这跟怕事不怕事是两回事,我一向追求的是个性自由,活得洒脱,我不想办的事,人家就是拿再多的钱我也不愿办,我想办的事,就是一分钱好处没有我也办。”余洪清摇摇头说:“你啊,白在官场这么多年。其实我还真有些担心你!”“担心我什么?”余非问,“我又没贪污。”余洪清说:“贪污不贪污不是官场成败的关键,你懂吗?”余非又问:“那什么是关键?”“做人最关键。”余洪清说,“在官场最要懂得做人,要左右逢源,上下讨好。这样一来,即使多拿点多占点,人家也不会针对你。否则,你就是两袖清风,这官也做不大,当不长。”余非不以为然,他说:“你的观点完全是叫人扭曲人格做官,那样活得多没意思,还不如不做呢。”余洪清叹息了一声,“唉,你就是这点出息,按理说你有文凭,又年轻,还有很大的希望得到提拔,但看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敢有什么指望了,还不如趁现在……”说到这,余洪清将话打住了。余非问:“怎么不说下去呢?”余洪清只好换过口吻,“我能说什么呢,你也做了好几年的副县长,应该比我更懂这官场之道才对。”
余非笑笑,不置可否。他其实不是不想做官,做官有地位、有面子,还能办大事,但做官却要压抑自己的个性,有时还要放弃做人的准则,又岂是人人都能忍受的?比如在蔬菜批发市场的建设上,虽然金涛公司是通过招标会而成为承建单位的,可余非了解到,因为有游长江的暗中支持,招标会只是金涛公司和几个单位串联好后演的一场戏而已。但这件事又能如何呢?游长江是县委一把手,县领导都会和他站在一边,余非难以一较高下。即便余非不顾自己的前途愿舍命一搏,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游长江从中拿了多少好处啊!因而,余非只能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不过县委最近有件同样事关发展大计和人民福祉的重大决策,让余非有些按捺不住了。句也说不清楚。”“而且什么?”余非很想听下去。吴益群猛吸几口烟,叹了口气,“和你说说也无妨,就算是闲聊些所谓国家大事。”余非点点头。
吴益群说:“我是学财经的,思考问题总爱朝大处想,很多人并不喜欢我这点,认为基层工作要务实。其实嘛,掌握形势才能明确方向,我们这样由外资控股开采金矿是要危及到国家金融安全的。”余非一愣,他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
“危及国家金融安全?有这么严重吗?”余非急切地问。
吴益群介绍说,现在全世界都面临资源紧缺的问题,尤其是石油、黄金等更为稀缺,从某种意义上说,谁拥有这些资源,谁就拥有世界,谁就拥有主动权和话语权。发达国家均对本国矿业企业采取“逼出国门”的政策,以保护本国珍贵而稀缺的矿产资源。而我国不仅没有实行这一政策,有些地方还为了短期利益将资源贱卖。就拿黄金来说,现在我们国家百吨以上可称之为“世界级”的金矿多被外资低价掌控,其所蕴涵的巨大经济价值和投资增长价值落入外资手中,足以危及国家的金融安全。
如果不是吴益群介绍,余非根本不知道我国黄金资源面临这样一种严峻的被外资瓜分的形势,他忧心忡忡地说:“吴县长,既然如此,你怎么不阻止加方对咱们洛西镇金矿的开采?”吴益群看着余非,说:“我说了,你听听也就罢了,还是忙自己的事去吧。”
“这……”余非坐着不肯走,转头望向窗外。半晌,余非说:“我理解你,如果你实在对游书记有所顾忌,那我来出面阻止。”吴益群摇了摇头,对余非说:“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容易意气用事。你不是说了吗,我都有所顾忌,你又何必强出头呢,那样对你会很不利的。”余非猛吸了一么。”聂美凤看了看儿子,神情有些古怪。余非便直截了当地问:“妈,你究竟想说什么呢?”聂美凤见状,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虑。
聂美凤说,他的父亲余洪清近来越来越少在家吃饭了,不是说下乡检查工作,就是上级来了领导。有一次余洪清说去了洛西镇,可是聂美凤在街上却隐约看见他的身影。等她跑过去寻,又不见了人。
余非听了,怪母亲过于敏感了,说:“妈,你是不是到更年期啦,多心了吧,爸无非是喜欢在外喝杯小酒,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呢?”聂美凤却不这么认为,她放下筷子说:“还有很多细节我也不便对你说,总之不是我过于敏感,而是你的爸爸确实有什么事瞒着我。”余非想了想,问:“今天晚上他说和什么人吃饭呢?”聂美凤说:“他说二中的卢校长请他吃饭,我又不好打电话去核实,否则要被人家笑话的,你爸也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