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老者用手抚摸着保温杯盖，感叹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十几年前高教授为了阻止别人窃取他的记忆，把自己搞成了疯子！不过仅凭这一点，怎么就能确定常亚飞、李一峰并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呢？”
常亚飞放下青蛙玩具，伸手抓过两个纸杯，“确实如此，在知道记忆封印之前，这一切仅仅只是怀疑。”
“记忆封印？”
“是的。有人告诉我，我的脑子里有一个记忆封印，但无人能解封；我不知道它是哪一个身份留下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后来我发现，它至少可以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他轻轻转动纸杯，指尖抚摸着杯上的印花，“其实很简单，如果记忆封印还存在，没有被解开，就证明我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也就是说，现在的身份还是假的。——记忆封印的存在就像一盏灯。一方面它会提醒我，身份之谜依然没有解开，让我不要被现实所迷惑；另一方面它会吸引那些知道封印存在的人，让他们从芸芸众生中找到我，想尽办法为我恢复记忆，推动我一步步接近真相。”
“你很聪明，可这一切又能怎样？”老者赞许道，端起水壶为他倒了一杯水。“记忆清除法确实有问题，为了保护意识，大脑会自动修补记忆空窗。但后来的无限重启计划弥补了这个缺陷，每一次重启都会自动重组记忆。你越是怀疑，就越会陷入多重记忆的迷宫，直到判断力被摧毁，精神错乱。”
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狠狠捏成一团。“是啊！任何怀疑只不过是自寻烦恼。因为我和身边的人都生活在你们控制的记忆世界里，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修改任何人的记忆，甚至虚构一个世界。所以无论我如何挣扎，还是在你们制造的怪圈里打转，就像追逐自己尾巴的猫，永远无法解脱。”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记忆世界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才跳出了这个怪圈。”常亚飞把上好发条的青蛙放在桌子上，松开手，青蛙欢快地跳了起来。
“不错，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可以删除的。”老者喃喃道，“无论记忆清除还是无限重启，都只在我们掌控的范围内起作用。但我无意伤害你，因为只有我知道，你到底是谁。”
“这还不叫伤害？”他冷哼一声，撇了撇嘴，“我失去的那些记忆呢，你们手里一定有备份吧？”
老者放下保温杯，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小瓷钵放在茶几上。里边有数枚金色的椭圆形种子，其中两粒颜色比较淡。“这是记忆胶囊，每一粒胶囊封存了一次重启的记忆数据。”
老者把小钵推到他面前，“喝下去，你就能恢复所有的记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瓷钵，半晌一动不动。
“那不是单纯的数据，甚至也不是丢失的记忆，而是你的经历。”老者看着他，目光中的寓意复杂难明。“守护者告诉你，你是一团不断重写的数据，是因为他的眼里只有数据。”
“你不就是守护者吗？”他闻言抬头，瞪大了眼睛。
老者笑了，“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守护者只是我的网络分身，就像你在网上叫张三李四可以，叫阿猫阿狗也可以。创界升级开始后，他就和我失去了联系。”
知道一切，并不就是幸福。
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不知道这些记忆里的自己，又是怎样的一个我？
他曾经如此热切地追寻，如今面对老者拿出的胶囊，竟然犹豫了。
同一时刻，超脑中心大厅里刺眼的红光闪烁，警报器响个不停。核心服务器发出嗡嗡的运行声，海量数据正在疯狂涌入，一个操作员忽然捶打着操作台大哭起来，他眼前的虚拟屏熄灭了。身后许多人呆坐在操作席上，神情各种沮丧；宽阔的大厅里，多数虚拟屏已经失效了。
“电源呢，关闭电源！”安全处长忽然挥舞着拳头，歇斯底里地大叫。
关闭电源？大家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且不说数十亿与超脑相连的辅脑和人脑，就是正在升级中的超脑也会毁于一旦。
安全处长张惶四顾，忽然冲到消防柜前，操起一把消防斧，向最近的操作台砸去。
“你要干什么？”西装男一把抱住他。
“超脑已经沦陷了，不能让他落到永生堂手里。我要毁了服务器！”
“你还不明白吗？主服务器只是一个节点，超脑就是整个网络，你能毁得了吗？”
安全处长丢下斧子，瘫软在地。
“况且就算服务器沦陷，他们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超脑！”西装男望向圆形办公室所在方向，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虚拟世界里，如果把超脑看作一座大厦，这里就是象征超脑主体的中央核心区；一层半透明的光球形成防护罩笼罩着核心区。无数人影或融入防护罩，或在空中爆开，依然前仆后继。
那是超脑的子人格库，大部分子人格已被释放，以阻挡管理员的入侵。
管理员一身黑衣悬浮在半空，他的形象三分像守护者，三分像原来的自己，还有三分在不断变幻。他伸手一抹嘴，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真是纯粹的美味！还有多少，一起来吧！”
人影消散，防护罩忽然闪烁起来，在颤抖中化为光芒的微尘，慢慢消散，露出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大殿。
大殿的门紧闭着。
那是两扇朱红色的门，上面有金色的兽首和圆形门环。
管理员的身形落在大殿前的台阶上。他哈哈大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某间会议室里，部长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脸色凝重，面前悬浮着一团模糊的虚影。
在那个别人都无法看见的虚拟屏上，是一幅全息地图，上面有一个醒目的红点。
一条条绝密信息在他脑海中闪现：
发起网络攻击的位置已锁定，
侦查人员已就位，
国家特战队特别任务组正在接近目标......
部长对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一拳砸下：“攻击源就在那里，给我盯紧了，一旦接到信号立即行动！”
他的目光坚定：“网络世界无法解决的，那就在现实中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