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雨声潺潺。
洞口之下,族火噼啪爆响,因为没有足够的干柴,所以不断向外冒着白烟。
族火内侧,崭新的木桶摆了一圈。得益于斧这种工具的诞生,又有了云飞做梳子的启示,族人近日又造了几个更大更好的木桶,桶内早已蓄满烧的温热的雨水。
一个少女躺在厚敦敦的兽皮之上,两腿岔开弓起,肚子剧烈的起伏。仔细瞧来,少女嘴唇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耳颊如同串着的珠子一般滴滴滚落,又迅速被旁边的老妇人拿着兔皮擦拭干爽,随后便是一竹筒的盐水送到嘴边。
今夜,又有人要生产了,而这名产妇,才十三岁。
兽皮之上,早已是血淋淋一片。少女艰难的碰碰嘴唇,咽下了一口盐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轻声道:“妈母,我是不是要死了……”
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少妇紧咬双唇,眼含泪光,用力抓着少女的手臂,尽可能的平静的回复少女道:“傻孩子,我的乖石榴,你怎么会死呢……你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啊,你有心疼你的阿公,妈母和阿大都疼你,阿姊和阿弟都看着你呢,别害怕啊,我们都在呢……累了就歇会儿,别胡思乱想,你以后会生很多宝宝的……云巫不是说了么,上次他见着先祖的时候,先祖还说一定会保佑你没事的……”
“可是上次云巫……赌命……我太小了……妈母骗人……”
“别胡说,乖石榴,妈母怎么会骗你呢……”
“……呃啊--!!”
“挺住啊石榴……用力!用力……
三姨,快来按住她……
来人啊~~”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
石榴,是少女的名字,因为她从小爱吃石榴。不仅如此,每当初夏石榴花盛开的日子,少女便会在头发上插满石榴花,此时站在石榴树下的少女,在透过树冠的斑驳的阳光点缀下,如仙子下凡一般。
此石榴非彼石榴,并非后来从西域传来的品种,只是果树的形状和果实的味道和后来的石榴比较接近,应该是石榴的亲戚,发音则更类似“婆露”,想来应该是物种大灭绝时消亡了,又或者是被石榴杂交以后彻底回归了原石榴的血缘。
太阳落山的时候,石榴的羊水就破了,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生孩子是一件大事,山洞里拥挤的塞着一百来口人,除了没心没肺的小孩子,没有一个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安心入睡,不止是吵得睡不着,也有着揪心……或者八卦。
作为一名光荣的原始社会妇产科医生,还是获得过多次病患锦旗表彰的那种神医,这种时刻,云飞绝对无法袖手旁观。更可况,石榴是本支族一个姨姐的独女,按辈分算起来应该是自己的外甥女,虽说血缘算起来很远,远到跟旁支族人的感觉差不多的那种,但哪怕是路人,能帮忙的云飞也不会不管。
云飞此刻就在平时给娃娃们上课的地方,靠着山壁安安静静的坐着,看着一群妇人忙活来忙活去,冷着脸一言不发。云飞自觉得,生孩子这种事,自己知道的能做的都做了,经过几个月以来的练习,几个专门负责接生的姥姥,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产婆,她们做的已经比自己还要好,生孩子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一个标准化的流程。再多的,受限于时代和生产力,自己也不能再多做什么了,所以最近的生孩子,云飞都只是看,不说话,也不指手画脚。
今夜的情况已经几个月未见了,很明显,石榴难产了。
难产能怎么办呢?放到现在社会,最佳答案只有一个:剖腹产。
但在原始社会,剖开了可缝不上,缝上了也止不了血,就算能止血,开放性创伤带来的感染也绝对会把命要了。剖腹产,并不是说像肚子破了肠子流出来那样,把肠子塞回去肚皮缝上就可以了。要缝的何止皮下和皮肤,还有子宫和中间的肌肉,这在六十年代都是一个技术难题,剖腹产手术可比割阑尾的段位高多了!
云飞记得小时候老爹吃饭的时候最喜欢讲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云飞的老爹是特殊年月的赤脚医生,就是那种卫校毕业、既要会看病还要顾家种田、既要会用西药也要会土方、赤脚医生手册和伟人语录背的呱呱叫的那种。老爹说他当学徒那会儿,老师都留一手,割阑尾的时候不让看,后来……想到老爹,云飞不由的一阵难过,也不知道老爹那边过得好不好。云飞后来也看了怎么割阑尾的视频,然后就彻底绝了做医生的心思,安安心心的选了别的专业,后来成为了光荣的打工仔。割阑尾尚且如此,剖腹产……云飞自问,别说原始社会,就算现代社会条件齐全,也没那本事。
总之,肚子一旦剖开,存活的可能性是零,连小数点都不会有。
原始社会生孩子,只能是顺产,也只有顺产,没有第二种可行性方案。
如果放在封建社会呢?略微“先进”了那么一丢丢,产婆会问保大还是保小。保大,就是把小的弄死,拽出来,当垃圾一样扔掉。保小,就是把大的弄死……并不是说保大保小就一定能保的住,失败的风险非常高,经常一尸两命,大小都保不住。
“云巫!云巫!求求你,快救救石榴吧……石榴她……她又昏过去了……呜呜呜……云巫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给你磕头了……”
恍惚间,云飞好像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晃过神来,只见石榴的妈妈在自己面前凄厉的哭喊,额头上已是鲜血淋漓。
云飞很想摇摇头,很想说,自己早已黔驴技穷……可对着石榴的妈妈,对着这样一个卑微的妇人,云飞说不出口。见到云飞的眼神看向自己,石榴妈连忙又是几个响头:咚!咚!咚……
原始人也是人,原始人的感情和现代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生死离别都是一样的。
思绪一下又飞回了前世,云飞记得当时妻子住院的时候,自己像做贼似的,拉着查房的大夫偷偷的塞钱给人家,结果被拒绝,那时云飞的心都碎了……后来云飞帮忙推着病床进手术室,大夫把云飞拦在手术室门口,签责任书的时候,云飞看着上面写的各种风险,强忍着泪水签了字,直到手术室大门“砰”的一声关闭,云飞透过手术室的玻璃,看着手术室空荡荡的待术区,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脱力的瘫在手术室门口,嚎啕大哭……
腾楞一下云飞猛的站起身子,认真的看着石榴妈,说了两个字:
“保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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