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鲁的相貌很平凡,平凡到好像除了木讷,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但是他的为人却一点都不木讷,正相反,作为天师府的唯一传人,天师道的治头大祭酒,为了光大天师道,张鲁为人四海的很。
刘翊身高七尺有余,曹变蛟更是年纪轻轻就有将近八尺之高,张鲁身高不足七尺,配上他平平无奇的面庞,本该浑身充满出尘逸世之感,可是此刻的刘翊却感觉,面前这个和善长辈是如此耀眼,如同一颗黑夜里的夜明珠,柔和,却直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讨逆将军?”张鲁面带微笑,向着刘翊发出询问。
刘翊赶忙回应:“老天师与我祖父义结金兰,我理应尊天师一声叔父,怎敢以官职相称。小子日前行了冠礼,字阳霆,叔父可直呼晚辈字号。”
“阳霆,阳者,光之大者也,霆者,天地正气之声也。好字,好字。”张鲁也不见外,夸赞一番后,上前拍拍阳霆的肩膀,一脸欣慰之极的笑容。
刘翊低着头,任由张鲁拍着肩膀,待张鲁停下,阳霆满怀感激到:“小子何德何能,劳烦天师府上下祈福,今日特来拜山,聊表谢意。”
说着,一旁的剑奴从包裹里取出一本古籍,双手奉上,“我家主公万里归乡,身家单薄,老主公特赐下《太平清翎经》为拜山礼,还请天师笑纳。”
见面以来张鲁的脸色头一次发生改变,显然,这本助张氏三兄弟祸乱天下的道门奇书,对这位少天师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挣扎了一会儿,张鲁无奈摇了摇头,“阳霆世侄,此物我是真的受之有愧啊,我等一来未曾算出你的方位,二来不曾身入草原,于你无恩,反而天师府欠明王府的太多了,我如何能……”
这时,曹变蛟在一旁解释道:“张天师道心不稳,这《太平清翎经》却正可补全道心,而且其中记载了许多上古道术,直指道法本源,如果天师得到此书,不出三年,四大宗师之位也不是不可一争。”
刘翊听闻此事,一把夺过号称天书的《太平清翎经》,塞在张鲁袖中,一把攥住张鲁的手,阻止他拿出来的意图,开口言到,
“叔父,我何时说要报恩了,这是晚辈来此的拜山礼,难不成叔父这就要拒我于门外?”
张鲁看看曹变蛟,又看看阳霆,心中感动不已,“你们两个,好生疲怠,真真是叫我无话可说。罢了罢了,我也不做小儿女态了,此物我就先收下参详一番,日后必奉还……”
“叔父说的哪里话,何必奉还,天师府内门弟子,尽皆参悟一番再说不迟。此间事了,叔父何不带我等上山休息一番,也好让我见识一番天师府的气象万千。”
“好,正好我父亲也在府中,见你一眼老人家也就该回京城了。”
……
长安城外,龙首原,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站在山丘上,背后,五个形态各异的阴柔男子俯首站立。
荒野上,飘荡着的男子有些沙哑而又虚弱的声音,“《太平清翎经》,是明确证明可以让人登仙入神的绝品秘籍,你确定,明王没有给孙承宗或者刘伯温修行?”
身上绣着白泽图案的阴柔男子上前一步,“启禀陛……”
“咳咳!”一旁的几位连忙出声提醒。
“……禀教主,白帝城传来消息,豢养的灵蛇蛊几次核实,在一个月前,那经书根本不曾见过天日,直到一个月前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明王府,而这些日子以来,孙承宗与刘伯温都在明王府的别院,不曾外出。
昨日飞鹰传信,灵蛇蛊死了,看来有人打开了经书,但是却不是那两位。”
男子回过头来,很难想象,一个宛若病入膏肓的人,还能散发出如此可怕的气息,男子面带病容,但是身上的气势,却宛若一只蛰伏的巨龙,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没有给修行儒家法门的孙承宗,也没给自成一脉的刘伯温,那想来是给了更需要它更适合它的人,你们猜,是谁?”男子脸上的笑容,玩味,却透露出一股看破一切的自信。
身上绣着麒麟图案的男子试探着问到:“会不会是给了那个刚刚回来,自己给自己行了冠礼的大逆不道的后生?听说,那后生空有一声先天气势,却没有一丝先天气魄。”
先前开口那男子嗤笑到:“传来的所有消息都指明,那孩子是个纯粹武夫,你还指望他能参悟了《太平要术》?”
后者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阿姆,何必如此唯唯诺诺,阿父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看到孤的神情才知道事有蹊跷。”病容男子笑容一敛,摇头道,“钦天监的老天师心血来潮,说他那儿子有一劫在眼前,急急忙忙赶回去了。”
面前的五人具是一惊,“难道说……”
男子淡淡点头,“有谁比同样修行道家心法的天师府更适合《太平清翎经》呢?与其让孙承宗和刘伯温改修,不如让还没有定型的张鲁修行,如此一来,老天师本就力压群雄,待老天师去了,张鲁厚积薄发,又是个冠绝当世。
前后两位大天师,加上明王府的人情,想来也没人敢动天师府的主意,那么,《太平要术》就可以和道德经一起作为天师府的传承,一代代保着蜀中一方平安,护着道门清净平安。
这等一步登天的捷径都不走,孙刘两位,亦是真豪杰也。”
“可是属下不明白,那老天师为何还说少天师有劫难在前?难不成还有人敢在天师府出手抢夺《太平清翎经》?”
“这一劫,是心结。那张鲁天姿过人,虽说作为老天师的子嗣,在江湖上辈分极高,可是实际阅历与年轻一辈的曹魔儿差不了多少。
意外输了曹变蛟一招,又被施浪趁机阴了一把,他的道心蒙尘不是假的。如今有这等诱惑在前,一旦他不管不顾直接改修功法,是祸非福,道心崩溃,身死道消也不过寻常事。”
……
张鲁跪在静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矍铄老者手捧着残破古籍端坐一旁,“为父话已说尽,如何取舍,皆在你一念之间。”
言罢,闭上双眼,刹那入定,宛若那供奉于神座上的仙神泥胎。
跪在地上的张鲁望着老人苍老的面容,还有他手中那本充满无限诱惑的古籍,怔怔出神,“出生那一刻起,我就是少天师,根骨天资,世间少有;我蒙童时便悟道法,年十二岁修行御雷之术,十五岁入深山斩旱蛟,同辈之人皆称我无敌当代。
那天龙寺的智信法师号称佛宗金刚,我一掌退其十八丈;那龙虎山号称与我同为道门扛鼎之人,连我道袍都不能破开。
父亲大人,我岂不知刚过易折,曹变蛟入魔后,虽能伤人心脉精血,可若非我有意卖个破绽,他岂能破开我的先天道体。
至于施浪,南海一介野人,不知廉耻,我耻于与他相斗。
我心之执念不在胜负,不在名望,只在天道,一日不见天道,我心一日不静,与这《太平要术》无关。
父亲力压道门诸宗几近一甲子,我若不能压服天下道门,天师府颜面不存,所以,这《太平要术》,儿终究是要参悟一番。”
老天师微微睁开眼,看了下面前这个早已成了家,有了自己子嗣的唯一后人,看着他清澈却带着执着的双眼,点点头,“善!”
“我儿便在此静修吧,为父去看一眼故人之后,便替你坐镇山门。”老天师缓缓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向门外,“为父有愧,竟不知我儿之道心坚若磐石。罢了,日后,为父就在门中端坐,且看我儿,问鼎天道。”
……
“呖——”一只灰色雄鹰落在鹰架,刘伯温取下鹰信,“老天师镇山,少天师闭关。”
刘伯温轻轻收好信帛,捻下飘落在头上的落叶,感叹道:“少天师的修为,越来越看不透了,连几近天道的老天师都算错了。
心比天高,志比石坚,却让天下人都以为输得一败涂地,还要让那些大人物都知道你有大劫在前,少天师啊少天师,这般人物……”
撇开落叶后,刘伯温淡然离开,那片落叶飘飘荡荡飘飘荡荡,就要落在桌案上,忽的,一阵微风吹来,让那落叶微微挪开一丝,稳稳落在了桌案上的书籍之上,落叶残破的脉络,隐隐约约透出其下书籍上的两个字,曰,“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