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为了苍生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翰舞已经在努力端着了,可这句话说出来,任谁都能听出那失意。
雨神殿为了要将浩劫封印在自己体内,生生勉强成了这幅疲态。要知道她可是从前就在体内压制过浩劫的,若是再来一次,怎么还可能承受得住,那是要豁出性命的。
翰舞将那心内各种悲愤难解和嫉妒拼命压下,只单手放在高塌桌几边,面上不漏半点情绪,冷冷地看着她。
雨神殿已经躺了两周之多,苍白的面上虚弱,双瞳浮游,额间还布着一层冷汗。
文书从主殿堆到她寝间,得经她手的,都还批不了,翰舞刚才走进来时都惊了。雨神殿主管六界天气,雨神殿病这一遭,除尘界外,鬼界和阿修罗界两个特属上神界的地方天气无常,灾难处处横生。
所以浩劫至今两周的按兵不动,这点意外倒是让雨神殿‘感激’,许是那死/灵/兽蛰伏太久,如今再重见天日难免需要些时间适应,雨神殿缓缓出了口气,“浩劫原本就是封印在我体内的,只是前些日子我灵气虚竭的时候,不慎让它跑出来了。”
翰舞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
“如果不把浩劫再重新封印,它势必会祸害三界。”雨神殿说着。
“姐姐,你还真是心怀宽广,能容六界苍生...”翰舞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什么情绪,但心里却是已经讽笑了不知多少次。她扬起一边嘴角,却无半点笑意,“什么时候你也能看一看你身旁默默无闻的人就好了。”
雨神殿瞥了她一眼,又垂下双眸。
“我前些日子又撞见千机殿那小仙官来找叶陵玩了。”翰舞试探性地看了雨神殿一眼,“叶陵皮的很,你猜她们跑去哪玩了?”翰舞一边看着雨神殿眼色,“那忘冥江是能泛舟的地方吗,要不是我路过捞起她们,还不得怎么样呢。姐姐你看,我捞她们上来时被那些/冤/魂/怨/鬼/扯/破/了皮,双手都变成这样了...”翰舞说着就将手摊开给雨神殿看。
可眼前这人,就连抬一下眼皮都不抬。
...
无形的冰水兜头泼下,翰舞心里颤颤发抖。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是第无数次。
翰舞无声尬笑,却笑不达意,她强装镇定又把话题移到原味上,“你已经禁锢它这么多年了,如今它找到机会逃出来,戒心肯定倍增,你要是现在叫它看见了,它不发狂才怪,依我说,先天那些神官真是隔岸观火,个个不腰疼。”
“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也是我们的职责。”雨神殿闭上双眼养神。
“你是知道的!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懂。”翰舞索性站了起来,她微微垂眸看着那倚靠在塌头边上的人,“我要的不过是你一句能宽我心的话,你告诉我!除了六界,除了先天、清风战神殿,甚至除了叶陵乃至这整个雨神殿,你心里还有没有半分有我!?”
话落,那人没有睁开眼,却似是睡过去了,屋内突然寂静无声,连同翰舞也垂着头,僵在那。
半晌,雨神殿半睁开双眸,面无表情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翰舞怒上心头,呼吸霎时急促。
也不知就那么站了多久才压下那情绪,她才终于能够重新收回理智思考。
又来了。
翰舞在心里暗讽。
每次只要到了见解分歧的时候,雨神殿总是能挑出她最不爱听的话来说。
再不然就是避而不谈。
带风出了屋,翰舞狠狠甩上两扇门走了。一旁正和叶陵逗趣的今夕愣了愣,侧过头去看着翰舞的背影。
显然,月神殿和雨神殿又一次意见相左,这不是第一次了,今夕几乎都要习以为常,这两人从未有过一次完整又和气的对话。
这时候的叶陵已经有一千多岁了,虽然身材/与尘间十六七岁的/花/季/孩子差不多,思想虽然简单,可是也明白眼下上神界的局势,月神殿和雨神殿的/关/系,以及雨神殿身体抱恙却还要去出/外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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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殿常时间处于夜晚状态,一走近黑雾区,翰舞周身的煞气才卸了下来。
安静得只剩下纸笔摩擦声音的月神殿里,前院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响起,又远去。主殿里忙碌的神官都没见着月神殿的影子,只见到今夕飘决的裙摆,一众神官见怪不怪,又都埋首处理文书去了。
今夕把门带上,来到塌几边,小心端详着翰舞的脸色道,“殿下和雨神殿又...吵起来了?”
“她非要管寒冰海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她不能不管,我知道月神殿是为了雨神殿好,可是这三天两头吵架,雨神殿怕是心里只会更堵。”
“就只有她堵吗,我心里更堵,雨神殿一直将我往外推,就是到了这个份上,她都不肯开口要我相助。”翰舞往桌上砸了一拳。
“殿下...也许,雨神殿是不好开口呢?”
“她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多少年了,我哪次不是为她着想!”
“既然殿下这么想,又何必争这口气?殿下直接支援雨神殿不就可以了?”
“我累了今夕,我这么掏心掏肺对她,她就只会把我往外推,就是圣人,也会累啊...”翰舞终于如释重负地说出了心里一直压着不敢说的话,她看起来很悲沧,也很愤怒。
今夕知道翰舞眼下已经愤怒到了一个极点,她不好再言语相劝,既不敢让翰舞再去贴雨神殿的冷面,也不敢再提起清风归隐前和雨神殿走得相近的战神殿。
战神殿和雨神殿其实大致没什么交情,只是因为清风的关系才走动得勤,虽然雨神殿总是对战神殿大开方便之门,亦表现得亲近,较之月神殿甚至其他殿都要热心些,但就是这么在外人看起来不足为奇的事情,却还是在翰舞心理烙下了印。
不是翰舞心隘,只是哪怕雨神殿言语澄白一两句也好,可月神殿等了这么多年,却仍只落下一个冷脸。
大概是在乎情溺之中之人总是比较脆弱和矫情的...
也许别人不知道翰舞心里酸,可是作为月神殿副神官的今夕,却是看在了眼里。
雨神殿和翰舞这么暗地里相互扎冰刀子的事情,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两人的维系,如今也只剩下雨神殿那个小孩子而已。
翰舞只要每次出完外差回来,就总会带回满满当当的礼物给那小孩。她像是要把对雨神殿的某些感情转移,把那份热情换成别的寄托似的,这在目前作为唯一一个翰舞倾诉对象的今夕看来,是如此的。
翰舞很痛。
痛彻心扉。
今夕转转心神,又问道,“殿下可以让天帝出面,此事事关三界,让他出面去请别的上神如何?”
“天帝...”翰舞其实不情愿找他,毕竟一来下面子,二来她从前不甚将他放在眼里,如今要重新打交道,确实也有些为难。“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说话...”长长叹了口气,翰舞道,“罢了,现在也别无他选。”
后来因为天帝上请文书,武神殿不得已才干预此事的。浩劫也因此很快收伏,但雨神殿之所以会死,还是因为将浩劫送上雨林山的那一天。
因为雨神殿再不能承住浩劫,所以众神打算将浩劫封在山底。
可意外发生了--武神殿突然毫无征兆失踪,原本压制浩劫的封盒被突然破开,爆/发/了。
翰舞是在浩劫将雨神殿/魂/灵/穿破的那一刻到达的,她至今仍忘不掉那时候透过/碎/灵/片/看见的清水那渗人的双眼。
翰舞,是亲眼见到清水吞噬雨神殿那支离破碎的残/灵的。
那是翰舞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传说中的/禁/忌/之/术/。
她单手扶着树干,因为害怕发出声音被发现,她紧咬下唇,以致于那唇瓣直到后来,都还落下了那么一个抹不去的白印。
那白印是她曾经歇斯底里隐忍过的痕迹,是抹不掉的。
“要不是那时候武神殿突然不见了,原本清水是计划让我想办法引开他的,所以我才会去雨林山,才发现了这件事。”橙花从记忆里抽回思绪,疲惫地看着赋月。
“所以真的是你/联/合清水,不止杀了雨神殿,你们还要对付武神殿?”赋月又想到了这件事的开端,浩劫出逃。他挑挑眉,冷声问,“浩劫是你放出来的?”
橙花没回答?那就是默认了。赋月又问,“为什么这么做?”
“我累了。”橙花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像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尽管他是个鬼魅,如今也像是就要永远烟消云散,他微微抬高下巴,眉间尽是疲惫之色。
他累了。
既然他受不了雨神殿的大爱,那就毁掉吧。
“你累了?”赋月睨着橙花扬声问,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便拽了拽那牵着他双手的铁/链/,“说明白点。”
“我不太喜欢她的一些作风。”橙花看向赋月,眸心黑如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