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圣女大人的酒,常世子怜香惜玉,为您干了,圣女大人不会介意吧?”
镇国公果然老狐狸,温幸并未接他的银樽,便是不确定是否接受他的招揽。而镇国公却凭借着常玄理,来逼迫温幸,道是温幸的酒,这让温幸进退为难,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了。
“镇国公说笑了,温幸自是不会介意。”温幸面色有些铁青,却还是僵笑道。说罢,与常玄理对视了一眼,见他笑的狡诈,不禁白了他一眼。
而这一幕落到镇国公眼中,更是意味深长。看来淮南一行,这二人关系匪浅。常玄理这种翩翩佳公子,哪里有女人逃得开?只要抓住了一个,那背后的势力就更不用多说了。
镇国公笑的一张老脸都容光焕发,而这等时候,又岂是他一个人蠢蠢欲动?
“你是……青檀之女?”一声威严而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让在场的三人都转过头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温幸直接笑出了声。
她当是谁呢?这般压抑着激动的声音,仿佛情深似海一般,却是那素不往来的严家家主——严明宽。
正是他,逼走了温幸之母严青檀,又是他,让严老夫人与严空濛断绝往来,更是因为他的女儿严空濛,自己三番两次险些遭殃,
而如今,自己终于得势,在京都,在大商,在淮南声望之高,可若振臂一呼,千万百姓蜂拥而至。
皇子之争似乎已经揭开了帷幕,见镇国公这只老狐狸在自己身边,严明宽竟然也坐不住了,跑来和自己打亲情牌了。温幸眸子一凝,严明宽还敢提及严青檀,当真是要脸。
“呀,这不是严将军吗?”温幸未答话,而常玄理的声音里却是带着惊奇与嘲讽。严家是继刑家败亡之后,晋上来的大商第一军将世家,而云家排第二。
严明宽向来自视清高,在温常安微末之际多加欺压,丝毫不顾及严青檀的颜面,以致温常安得势后许多年,严温两家势同水火,形如死敌。
甚至于温幸被“祭天”一事,背后都有严家推波助澜,企图给温幸打上妖孽的招牌。而温觅出嫁之后,温家无后,必定一蹶不振,严家自是欢喜。
如今有谣言传出,商九竹欲立太子,各方势力便都坐不住了。温幸得势,又积攒了一定的人气,镇国公不计前嫌贴了上来,竟然连严明宽也不要脸面了。
常玄理的讥笑声,让严明宽脸色一青,有些青白交错。但毕竟都是久经风云之人,心智非同一般,很快便将情绪压抑下去了,并不理会常玄理,而是又是那副激动的神色看向温幸。
“幸儿,我是你的舅父……”
声音里压抑着激动,仿佛真情流露,感人肺腑。若温幸还是曾经的温幸,终于得见舅父认可,又该有多欣喜?
可惜,刑温幸不是温幸,她见惯了虚情假意,看足了人情冷暖,如何再会为严明宽这蹩脚的表演所骗?
要虚伪,谁又比得过谁?
温幸款款行礼,眸中氤氲出朦胧水雾,回应了一声:“严大人……家母若知温幸见得大人,怕是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温幸回应了严明宽,又适当的保持距离,站在一旁的镇国公脸色又有些僵硬了,而严明宽也是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温幸此举,说是左右逢源,不若说是让两方竞争,在两方拿出筹码之前,她两不相帮。
都是奸诈若狐的朝堂老狐狸,对温幸此举之意又怎会不明?镇国公和严明宽彼此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激电无数。
而温幸这个导火线,却是微微一笑,事不关已的模样。朝着两人示意后,端起银樽,穿梭于人群中,游刃有余。
镇国公看了一眼严明宽,立场已经分明,在这怒气冲天的关头,谁也没有心情再去惺惺作态,直接拂袖而去。
常玄理跟上温幸,倚于大殿一侧。
温幸执起银樽,眼神迷离而冰凉,带着丝丝恍惚之意。纸醉金迷,虚情假意,便是为官者的人生吗?那百姓当如何?士子当如何?
“你有些累。”常玄理开口,看着温幸的眉眼,眸间的疼惜之意触人心弦。
“我不想死。”温幸开口,却是说着题不对意的话,悠悠的声调里,含着多少叹息。
上一世自己不争,不求,只愿庭前守着花开花落,待那良人归来,结果又如何?那朝阳殿的鲜血染上了地砖,年复一年洗刷不尽。
而这一世,她却只想要活着,想要好好的活下去。自己在乎的,自己拥有的,她都不想放弃。自己该拿回来的,她也绝对不会罢休。
这样的温幸飘渺得就像一阵清风,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常玄理皱眉,走上前去拿开她手中的银樽,颇有些担忧道:
“你醉了。”
一梦初醉,一梦方醒。人生阿,不就是这浮浮沉沉里醒醒醉醉吗?温幸觉得眸子越来越沉,呵呵,自己还是不善酒量。耳畔是谁温柔的气息,轻轻吐出两个字,“我在。”也许这一觉,格外香甜。
外头的天有些冷,带着秋风萧瑟从耳畔刮过。温幸有些清醒,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常玄理的背上,她开口,带着含糊不清的语调。
“这是去哪儿?”
“你醒了?”常玄理有些意外,随即又紧张开口,“是不是冷?我马上就送你到轿子里。”
“没事,不冷。”温幸摇了摇头,看一下四周,黑暗无光,不是宫中大道,却也没多问什么。毕竟自己醉了,常玄理要送自己上轿,自然是不能够话明正大的。
眼有点干涩,沉沉的睡意随之而来,温幸放心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第二日了,沉香服侍着温幸起身,外头天色阴沉,仿佛将有雨下。
“爹爹回来没?”温幸开口,而沉香踌躇了一下,还是禀报了,“老爷着人来了书信,要在相国寺久住几日。”
温幸的笑容顿时凝固,抬眼看向窗外,秋末,萧瑟而苦寒。
毕竟秋末入冬,气候便变化的有些无常,连日里连着的几场秋雨,把整个京城淋了个透彻。
而雨中带着的寒,也成功的将自温幸归来之后,便留宿于相国寺中的温常安和姜氏逼了回来。
倒不是他们真的自愿回来的,不然也用不上这个逼字。
在第一场雨降下来的时候,继夫人便着了人回来府上,说要拿些可以避寒的衣物。结果被那人连府都没进,便被温幸一句“长辈不在,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出其所居院落,更不能妄动其家私用物。”给挡了回去。
之后又是继夫人手书,又是温常安随身信物,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五次,均都被温幸三言两语打发走。不得之下,温常安的马车终于在温幸回府的第十二天,出现在了自家府院门口。
可是这还不算完。
人是回来了,温幸依然见不着自家爹爹——说是病了,冻得,怕温幸接触后被染上。这个理由,便又是将温幸于温常安的见面时间往后拖了三天。
温幸自己在闺内闲坐,可是心里脑里却是半点不得闲。这十几天中,她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事中的蹊跷,可是不管怎么想,那些不对的地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原本她劝自己说自家爹爹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念头,也越来越稳定不住脚。直到前两日与常玄理见了,她随口提及之下,常玄礼说了一句“怎么就像是在故意躲着你一样”使得她恍然大悟。
可不是么,明明不信鬼神之事,却在自己回来之前跑去相国寺上什么劳什子香;明明身体因为旧疾而极度畏寒,却硬生生顶着寒气极重的秋雨赖在那吃穿用度绝对比不上家里寺庙里。这不是故意避着自己这是什么?!
想到这里,温幸的眼神晃了晃,眸光里的深思熟虑渐渐敛起。
“沉香。”理了理垂在脖间的那缕发丝,她微微偏头喊道。
沉香正在整理因为温幸刚刚的梳妆打扮而有些凌乱的妆台,闻这声手上的动作顿时止住。转过身看着自家从刚才起便一直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姐,她毕恭毕敬的双手抬起放在腰间,轻轻点了点头。
“小姐。”
“先别收拾了,咱们现在立刻去一趟厨房——跟寻香交代一声,就说不管谁来找我,都说我去见老爷了。”抄着手,温幸面色沉静的转过身子,声线极为的优雅。说这话的时候,她薄削淡色的唇上,正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沉香有一瞬愣住,可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福了福身子,便疾步往外走。
寻香因为身子底子薄,前些日子也病了,也是因为那几场雨。
温幸让她连着在床上躺了四天,才有所恢复。可是那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下床便到处下手找事儿做。温幸那她没辙,便安排了她去照顾小院后面的那些花草。这会子,便也就是在那里了。
等沉香那边处理好再回来,温幸已经带着温湛在小院的偏厅里等了半晌。
她交了差,便被温幸领着一起往厨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