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冰凉的夜风吹来,拂过江枫眠的脸,拂过唐心的衣袖。唐心不禁将双臂抱得更紧些,轻声问道:“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江枫眠抬起脸来,说道:“云娘拼命将我从他的怀里抢了过来,大声说‘你若是蛊惑我们少爷,我就让我家老爷来抓你去问罪。我家老爷是当朝宰相,官居一品!’”
老人没有理会云娘,而是眯起眼睛问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枫眠。”小男孩刚一回答,云娘急忙将他的嘴捂住,哀求似的说:“我的小祖宗,名字岂能是轻易向外人透露的。”
老人仰天一笑,又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记住这个名字了。江枫眠,咱们后会有期。”
老人说完转身便走。他的步履蹒跚应该是走不快的,可当江枫眠拔足去追他的时候却早已没了他的踪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到底是谁?”江枫眠回过头来问云娘。
云娘一把将他揽入怀里,说道:“小少爷,你怎么不害怕呢?”
“为什么要害怕?”江枫眠抬起一双天真的眼睛望向她。
“唉,老爷不是常常告诫你吗?要知道害怕,时时刻刻都要知道。”云娘望着远处,心有余悸地说:“老爷位高权重,在朝中遭人妒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稍有差池,咱们江家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云娘带江枫眠回去以后,不敢将遇见神秘老人的事隐瞒,一五一十地和宰相江柏霖讲了。江柏霖大怒非常,不仅打了江枫眠的手板,还罚他在庭院中跪着反省,这一跪便是两天两夜。
云娘赶忙缝了两个柔软的护膝,在夜里给他送去。江枫眠一把将护膝夺过,狠狠地撕开那并不结实的线角,埋怨道:“都是你给爹爹告密,害我受罚。你还来装什么好人!”他说着就侧过脸去,不看云娘了。
云娘心中一痛,缓缓在他面前跪下,哭道:“好少爷,我跟老爷讲不是为了告你的密,只是……只是少爷你年纪小,看不清人的善恶,有时被人蒙蔽了却还不知。那个老头子是好是歹,是个什么出身咱都不知,也好叫老爷去查一查。我……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呀。”
“哼!你就是告密,以后我不再也不跟你玩了!”江枫眠怨气未消,嘟着小嘴说道。
“你这孽障,怎么这样不识好歹!”一个严厉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都是一惊,回头望去,见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贵少妇。她的面容生的端正,柳叶细眉下衬托着一双光彩照人的眼睛。还有那鼻子、嘴巴,都格外匀称,尤其是白皙的鹅蛋脸庞,怎么看都是个俊俏的大美人。
一位侍女托着她的手,缓步向这边走来。云娘见了急忙跪下,口称:“夫人安好。”
“起来吧。”这少妇便是江柏霖的妻子,江枫眠的生母李瑾儿。
李瑾儿停下了步子,身后两个侍女将随手端着的一张椅子放在了她的身后。她看也不看,就轻轻地坐了下来。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江枫眠,叹息道:“都是我教子无方,让这孽障连好赖人都分不清了。”
云娘急忙说道:“不,不怪少爷。都是我,都是我没能看好他。”
李瑾儿含笑扭过头来,眼神中有种不怒自威地神情,吓得云娘又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你瞧瞧,谁才是对你好的人。云娘,你起来吧。”李瑾儿缓缓说着。
江枫眠跪在那里,一声不吭。他的父母都很严厉,他也甚是惧怕,不敢反驳。
“枫眠,咱们家是高门大姓。你爹爹往上数三代都是朝廷的大员。”李瑾儿接过侍女递过的一杯茶来,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说:“所谓树大招风。平日里我和你爹爹是怎么告诫你的,时时刻刻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即使是对下人也要以礼相待,不可轻慢。你今日是对云娘发脾气,那还则罢了。要是日后你不小心冲撞了别人家的小厮或是仆从,只怕就没人为你说话了。”
江枫眠依然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今儿这事,云娘做得对。”李瑾儿呷着茶,继续说:“那个老头子定然是个成名的剑客。但却不像是什么好人。枫眠,你若要学剑,我们可以送你到温大侠的府上,温大侠虽出身草莽,但经常率弟子们镇守长城,为朝廷立下了不少功勋。你去与他学剑,不比那个老头子强?”
“温大侠只是一个‘剑仙’,但孩儿看那老爷子的本事还在温大侠之上,只怕已达‘剑圣’之境了。”江枫眠低声说着。
李瑾儿一拍座椅扶手,怒道:“你这孽障,哪有那么多说辞!为娘的虽不懂剑术,但也知道,千余年来,够得上‘剑仙’资格的不过十人。大多数的剑术高手也不过够上一个‘剑宗’。哼!你当真是不识抬举!让你去跟温大侠这个‘剑仙’去学,倒委屈你了?好,你说那老头子已达‘剑圣’之境,那你倒说说,‘剑圣’是什么样。”
“他能让剑飞出去,再收回来。”江枫眠扬起头来说道。
云娘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道:“别跟夫人犟嘴了。”
“哼!真是荒谬。”李瑾儿一声冷笑,说道:“这点微末的伎俩就是‘剑圣’了?依我看,那不过是逗你这小孩儿的玩意儿。‘剑圣’只是传说中的封号,从没人见过。他若真是‘剑圣’,怎么不大方地承认?”
江枫眠嘟着小嘴,不再说话了。
李瑾儿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你不服气。你这孩子从小就顽劣,若不好好的管教你,指不定以后还闯出什么大祸来。好好跪着!”
李瑾儿说完起身,随着侍女们一起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江枫眠就在这雨地里跪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云娘才拿了一条干毛巾来将他裹了。
之后,他发了三天的高烧,始终是处在一个迷迷糊糊的状态。江柏霖夫妇是急在心头,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这一天,郎中刚给他把过脉,江柏霖就急匆匆地问:“他怎么样了?”
郎中微笑捻须,说道:“公子只是伤寒,加上年纪小,又疲累,所以才一直睡不醒。他的脉象已比前两日强劲得多了,再休息一两天当可痊愈。”
江柏霖闻言大喜,忙施礼道:“那就多谢郎中了。”
就在这时候,一位仆从快步赶了进来,说道:“老爷,有一个老头要见您。”
“哦?”江柏霖略一迟疑,吩咐道:“我马上就到。”
江家的大厅金碧辉煌,光彩照人。沉香木的桌椅、青花儿的瓷器,还有那墙上挂着的字画,样样都价值不菲。
江柏霖和李瑾儿互相瞅了瞅,均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来。那个老人坐在下首,只顾着喝茶。
“老人家来找我所为何事呀?”江柏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老人这才将茶杯放下,叹道:“宰相府好气派呀。”
江柏霖一愣,笑道:“不足挂齿。”
“其实相爷的心思我明白。”老人笑着说:“相爷位高权重,兵权财权都握在手里。要想不惹人生疑,只得自污啊。”
李瑾儿笑着说:“老丈说得是。所谓伴君如伴虎,咱们也想子孙繁盛,可不得多加个小心。”
“嗯。”老人点了点头,说道:“要想子孙繁盛,离开这虎狼窝才是正道。二位也希望自己的孩儿去当官吗?”
“这……”江柏霖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笑道:“那就要看我儿是不是当官的料了。”
“哈哈哈……”老人一阵肆意地大笑,说道:“老朽与令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依老朽看,他不该当官,而是该去学剑,当一个剑客。”
江柏霖闻言色变,正要发作。李瑾儿抢先说道:“真巧,我们夫妇跟老丈想到一块去了。温青云大侠是咱们北岸的‘剑仙’。我们正打算送孩儿去他的府上学剑呢。”
老人忽然将眼睛一眯,说道:“你们要让江枫眠去学炎族人的剑术?”
此话一出,夫妻二人惧吃一惊。江柏霖忽然起身,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又是一阵大笑,说道:“大人不必生气。你们的身份炎皇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念在你们为朝廷立下的赫赫功勋,从来不曾怀疑你们。可毕竟……”老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炎魔不两立呀。”
“岂有此理!”江柏霖气得浑身发抖,吩咐仆从道:“来人,把这老疯子给我轰出去!”
“柏霖,别冲动。”李瑾儿也急忙起身拉住丈夫。
老人将脸一沉,说道:“我有意收江枫眠那孩子为徒弟,是真心诚意的。你们要轰我走吗?”
“我绝不会让我孩子跟魔族人学剑!”江柏霖恨恨地说。
老人一声冷笑,说道:“真是数典忘祖的东西!你不晓得自己的身份吗?”
“我的身份乃是神州宰相,别的一概不知!”江柏霖义正辞严地说。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好,宰相大人,总有你后悔的时候。”老人撂下这一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往后的一个月里都平安无事。只是江枫眠生了这场大病之后,身子还十分虚弱。江柏霖夫妇也没有急着送他去学剑。
江柏霖每天也照常的上朝下朝。只是这一天他在上朝的路上察觉到了些许地异样。不少官员都不时地偷瞄他一眼。他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是冷着一张脸,并不作答。
江柏霖心中忐忑,但已站在了永安殿上,便是有进无退了。
“炎皇驾到。”太监高声呼喊了一句。文武百官纷纷跪倒,口称万岁。
穿着黑色衣袍的炎皇缓缓走来,坐在了冰冷地王座上。他环顾四周,叫道:“众爱卿平身。”
待大家起来,炎皇照例问江柏霖:“江爱卿,今日可有什么事?”
江柏霖迈上一步,说道:“回禀炎皇。昨日有南岸发来的三道奏报。说是泛滥的绿水已退了下去,只是凤凰城的北面城墙受损,垮塌下来,砸死了不少工人。”
“哦。”炎皇点了点头,说道:“叫凤凰城的通判刘长生拨些银子给死难者的家属,好生安慰。”
“是。”江柏霖身子微微一欠,又说道:“另据长城的塘报,朵拉蛮贼的进攻已被风将军击退,就不必请温大侠再走这一趟了。”
炎皇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那就传下旨去,叫温青云不必赶赴长城了。另外,朕要重赏风将军。这次他的功劳可不小。”
“臣有本要奏。”兵部尚书陈达开迈上步来,躬身说道:“炎皇圣明,据臣所知,长城防线已危如累卵,风将军也战死了。江大人的话,有些不实。”
“什么?”江柏霖一脸惊讶地望着陈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