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已然没有了睡意，拉开了那些薄纱制成的窗帘，默默看着那些笔直升空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化为世间最绚烂耀眼的花束，最终又散落在黑暗的虚无之中。
在他所见过的人中，拥有亚麻色发丝的，便只有此时此刻正睡在他隔壁的那个冰山女孩。但她为何要在深夜时偷偷潜入自己的房间？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来的？又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身旁……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站在窗前，皱眉想了很久，久到那些放烟花庆祝的人们都已经回家休息，大街小巷店铺的灯光逐个灭了下去，也没有能从自己的脑海中翻出任何一点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忆。
他微微摇了摇头，现在摆在面前的谜团越来越多，不只是那些自己一直在寻求的真相，现在又多了一个出身不明举动还十分怪异的女孩。就这么思考下去也无法有什么收获，不如把这些时间花在钻研魔法之上。
在那些课程中，中年导师反复强调的一个概念便是，魔法的进阶与提高虽然与熟能生巧有一定的关系，但重点归根结底还是在‘理解’与‘研究’四个字上面。那些贵族传承派的法师之所以进阶快速简单，是因为他们所学的那些魔法理论，是基于千年来无数法师毕生研究的经验之谈。即使不算那些更高深的理论，仅仅是能够把咏唱时间最大缩短到甚至一半缩略咒文，就已经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发明。
相较于传承派，学院派和军方的法师由于缺乏这些重要传承，自然更注重于自身所掌握的魔法在实战中甚至战场上的作用，并以此为目标夜以继日地练习打磨。
洛林的心态向来很好，虽然看起来他与魔素的亲和力较低，也就是俗称的天赋低下，但他十分相信勤能补拙这个道理。就像小时候在石城中接受阿方索的地狱训练时那样，虽然他并非天赋异禀，但最终在那些严苛的战斗训练中坚持了下来，直到如今走出了石城来到王都才明白自己收获了多大的一笔财富。十八岁的四阶甚至准五阶战士，放眼整个大陆也不过寥寥数人，并且全部都是声名显赫出自名门贵族的少年将领。
他如今连一阶魔术使的水准都未够，只能勉强生出些魔素火焰或者清水，于是每日的基础练习自然就是反复地沟通魔素并且尝试释放出真正的零环法术。
然而他从进入索灵学院至今，所有的魔法练习都是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进行的，从未被任何人亲眼目睹过。但凡有任何一个对魔法了解稍微深入的人站在他面前——譬如艾尔缇娜——就一定会惊得瞠目结舌然后不顾贵族修养风度大骂一句变态。
对魔素的控制和沟通，与人用气力拿起东西刚好相反，在由法师阶级决定的极限值内，反而是把越大量的魔素看做一个整体加以控制更为轻松，若是要控制一小团魔素，或者是两团甚至数团魔素，难度系数就会成倍上升。随着法师阶级的提升，这个阈值上限也会慢慢提升，一阶魔术使也许一次性只能操控瓷盘大小的魔素团，高阶魔法师释放一次强力魔法甚至能够抽空一栋大型建筑内的所有魔素。
中年导师在课堂上从未强调过这些，是因为操纵接近阈值的大团魔素最为便捷也最为有效，能够迅速支撑起一个强大的魔法咒文，也自然没有人会去试图使用更难的方法。
然而洛林……则是一直在试图把空气中那些魔素拆成极小的一团，甚至颗粒状来进行沟通！
这句话说来轻松，但其实极其困难也极为不可思议，其难度不亚于让一个普通人试图去用手搬运近在眼前但肉眼不可见的尘埃，而且在过程中还要做到能够随心所欲地掌控每一粒尘埃的位置和走向。
普通的法师就连沟通这样大小的魔素团都万分困难，然而洛林竟然在试着同时沟通并操控数十个……甚至数百个！
最为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若是有像艾尔缇娜这样天赋异禀的法师站在此地留心感应，就会发现他甚至还成功地控制了其中超过一半的数量！
艾尔缇娜有一点并未说错，他在狩猎之夜前夕，还完全没有入门的时候就能清晰感觉到魔法释放时空气中的变化，恰恰代表着他对魔素的亲和度非常之高，在密林中挣脱幻术的那一幕，也证明了他的精神力在极度集中的情况下优于常人。
只不过起初他对艾尔缇娜抱怨沟通魔素困难时，双方恐怕都没有想到他所走的是这样一条完全不属于正常人的道路……即使是现在正在辛普朗山谷的魔法师协会高层们在没有进入四阶之前也从未做过这样疯狂的行为，更不要说还真的成功了……
话虽如此，这样的行动对于一个魔法初学者来说依然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洛林每天除了睡眠的四小时外，在说话、行走、站立甚至用餐时都一直在练习控制这些不听话的小东西把他们整合到一起，才有了这样的成果。
因为缺乏法师应有的基础常识，洛林顺理成章地认为操控一颗碎石子这么大的魔素都要巨大精力，聚拢成团的当然就难如登天了，所以从未想过真的去尝试一次。
但这时他面对着那些在空气中乱窜的调皮小精灵们，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所见的那些画面，人影消失时散落的光点，烟花迸发时四射的火花，没来由地生出了某个念头。
烟火迸裂的过程，从聚拢成束，再到炸开再到四散，像极了魔法凝聚成团，释放出法术后四散归还到空气中的景象。那么若是他试图沟通已经生成的法术，再将其分解成较小的魔素团，会不会让这道法术提前消失？
他思考半晌，最终决定动手一试。抬手开始咏唱咒文，不多时一小团火苗就凭空出现，浮空燃烧着。
他闭上眼睛，用最大的努力去感受那些火焰内部，如干柴般沸腾燃烧着的魔素，然后试图将他们向四周分开……
本应该能持续燃烧数十秒的魔素火苗瞬间熄灭。
洛林顿时精神一振，欣喜之间思绪都集中在刚才拆解魔素团时的感受上，在脑海中生出再做一次尝试的念头时，他的精神力已经提前一步无意识地直接摄取了大团魔素，下达了指令。
他甚至没有咏唱任何咒文，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刚出现，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一团比普通瓷盘更大的烈焰凭空出现在面前。
他在熊熊火焰的噼啪声中呆滞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无意识中做出了什么举动，于是颇为意外，难道直接操控一大团比一点一点来更简单？
于是他再做了一次拆解，然后试着把它们迅速重新凝聚在一起。效果好得令他难以置信，那团火焰真的和预想中一样只是消失了一瞬间，然后又立刻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火焰彻底熄灭，洛林坐在窗边，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沟通尝试似乎都是在往错误的方向进行。更戏剧性的是，这样的错误尝试……反而赋予了他远远超出常人的操控能力和理解力。
若是他的构想成立，那他再度加强熟练之后……岂不是可以最大程度弱化别人释放的魔法甚至直接取消？
他愣愣望着方才窗外烟花升起的地方，心想莫非导师课程上所说的‘魔法源于自然’确有其事，不然自己怎么看个烟花都能搞出这种逆天的东西？难道真有顿悟一说？还是……我其实是个被自己耽误了的天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