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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个女人

他觉得他一定是孤独地呆在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而这时他也体会到,人的孤独,与这岛的孤独,原来是一体的。

他于是对这岛产生了一份亲切而怜惜的感慰。那种以前便做梦来过这里的感觉,更加真实了。

这时他看到了远方的主峰,山巅上,观音像的巨大十字架笔直地突刺入夜空中的灿烂星群,像一只筷子伸入了粥锅,在不动声色中暗暗扰动,使后者显现出了极不稳定的漩涡态势。而塑像本身,由此透露出了摧枯拉朽的强大超现实感。

一切都处于类似于即将要被颠覆的临界态。

观音像的顶端有一盏红灯一闪一灭,那是为了给过路的飞机提个醒吧。小昭又想到了教官提出的那个问题:这塑像到底是谁造的呢?

头顶的银河猛然间变大了,大江决堤般倾泻下来,在小昭的心目中,汇成了一团蜂窝状的闪亮光焰。无数的星星像是蜂群,裹成巨大厚实的圆盘,令人浑身不舒服地嗡嗡乱转,却又分明是宇宙这大海中的一个孤岛。

在那银心的中央,如人们所言,大概藏匿着巨型的黑洞吧。而此时此刻,观音像所指向的,正是那无法理喻的黑洞的腹脐。

在更加遥远的地方,还浮游着恒河沙一般的河外星系,又都围绕着观音像在沉着地萦转。

小昭觉得自己仿佛一刹那被投掷在了存在的中心。他看得入迷了,顾不得前行,也忘记了潜藏的危险。

半晌,他才起步,下意识地朝那像是隐藏着无数奥秘的主峰走去,但忽然想到是别人的领地,便停住了,改换了一个方向。

这时,报警器又鸣响了。

小昭紧张地四处张望,很快发现百米开外的一块巨石下有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女人,在不紧不慢地赶路。

小昭伏下身,屏住呼吸,快步地向她接近,一直走到距离她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他端起枪正要瞄准,但就在这时,女人像是嗅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飞跑起来。

小昭顾不得隐蔽,站直了身子,在后面紧紧追赶。

女人十分适应黑暗中的山路,跑得比戴夜视仪的小昭要快许多。很快,小昭便累得气喘吁吁,知道是追不上了,于是停下来,端枪射击。大概是受夜晚能见度的影响,也可能是射手十分紧张,子弹偏离了目标。等到要打第二发时,猎物已经在小昭的眼皮底下跑不见了。

世界又变得空茫起来。雾气愈发浓重。惊飞的小鸟又重新去找栖落处。失去了目标的小昭又在小径上迈开了步子,觉得心里缺失了很大的一块。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路面陷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发现是一个大坑,坑底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生物。竟然是一个人,死去已经多时了。仔细一看,竟是同伙中的那位美国人。

原来,这是一个陷阱,美国人不知怎么不小心掉了进去。他浑身是血,有竹子做的尖桩从他胸口通穿而过。在星光下,死人的样子十分的狰狞,更由于是深目高鼻的外国人,看上去像个魔鬼。

美国人怎么也跑到小昭的午区来了呢?大概,是不认识中文路标吧,才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吧。但是,俱乐部为什么没有标注双语路牌呢?

搞了这么大的工程,竟连这一件小事也不去做,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难道,这又是一个阴谋?

而这陷阱又是谁设置的呢?难道,是岛上的女人们?

小昭为美国人感到悲哀。他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寻找人生的乐趣,不想上岛第一天便死于非命,说不定,连一个女人的滋味还没有尝到呢。

小昭嗅到空气中的危险粒子又一次聚集了起来。他慌乱地绕过陷阱,脚步也变得更加谨慎了。

午夜时分,他来到了一座悬崖前。小昭一眼看见,悬崖顶部的岩石上,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却不是上半夜跑掉的那个女人。这回,女人是端坐着的,托着腮,正仰头出神地看着那轮巨大的月亮。

他叹息连连,停下脚步,观赏了好一阵,才又向她接近。这回,吸取上次的教训,从下风处悄悄接近女人。

小昭攀着藤条,手足并用,从悬崖的侧坡爬上去,渐渐地,便离女人十分的近了。这时,他又担心被女人发现,停下来,悄悄地观察她。忽然,小昭看见,她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难道,她在想着什么伤心事么?与情人分手了吗?这岛上除了男性狩猎者外,还有别的男人么?

小昭十分的震惊,再次深深地体会到,这岛上的女人,并不是他最初想像中的那种情绪简单、徒有其表的“机器”。在这神秘的地界上,的确存在一种让人惊叹的多样性。但要从思想上真正地去认识这一点,又太难了。

女人仍在痴痴地了望月亮,对小昭的接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这时,小昭反倒迟疑起来。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陷阱里的美国人尸体,心想,这女人会不会是诱饵呢?她是否在故作姿势,要等他再靠近一起,再来对付他呢?

不过,这种念头一升起,便马上被打消了。女人的剪影在小昭心头点燃的火焰,已经可以烧沸海水。到了此时此地,即便是诱饵,发疯的男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昭又奋力爬了一段,来到了一个平缓的台地,伏在一块石头后面,举起了猎枪。自听了眼镜的叙述后,小昭竟也有了试用实弹的冲动,想着先击伤她,再上去捕获,这样或许真的更有刺激****。他可不愿再体验麻醉弹造成的“木头效果”了。但他又没有十分的把握,怕真的一枪打死了她,惹出别的麻烦。

犹豫了片刻,小昭放弃了使用实弹的念头,却有了更大胆的想法。他收起枪,蹑手蹑足继续往上爬。他选择的这条路径不太陡峭,女人一定也是从这里爬上悬崖的,此时,如果她万一发现小昭,除了从悬崖的另一端直接跳下海去外,没有别的路可逃。

不一会儿,小昭已来到了女人身后,女人仍沉湎在自己的奇怪情绪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小昭就在后面。小昭猛虎扑食般高高跃起,把女人按倒。她挣扎着反抗了几下,便出人意料地服贴了,浑身打抖,惊恐地回头看着袭击者。

坚硬的石头,柔软的身体,困顿的海面,都不清不楚起来。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小昭软绵绵的呼吸声。小昭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冗长的幕间休息。

但就在这时,银河的光辉又一次照亮了万物。小昭心中闪现过一道白光。这芒牙般的光辉慢慢地往上攀爬,直接飞出了他的喉部,唰地一声向着宇宙深处射去。

小昭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懂得,前半生都白活了。

他想,那宇宙外面的外面,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在小昭这种男人的心里难得产生的想法。不过,这倒也有些像十三岁那一年,在一个说是偶然而又必然的机会里,他初次窥见女人秘密时的激动。

这种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

他有些害怕起来。这时,他想起了那红色的药丸,便掏出来吃掉了一粒。

大海是在嫉妒小昭呀。小昭昏头昏脑地觉得,自己以及周围的一切,正在起着古怪的变化。

小岛成了一艘宇宙飞船,而大海成了太空,飞船正在茫茫宇宙中航行。

这处悬崖,便是一个控制台呀。小昭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船员,他所执行的操纵飞船的伟大任务,只有通过控制身下的异性肉体才能完成。

而这岛上的生态,其实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是类似于生物圈二号那样的东西。

这预示着这次航行的久远。

说不定,俱乐部的真正目的,便是让乘客们在这船上,一代一代地生产出后裔呢,使飞船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依旧充满生气,并一直都处于男人的操纵之下。

而这女人,也是船员吗?还是这世代飞船上的一个附属物,就像用完了就扔掉的火箭助推器?她的归宿,应该是在这虚空中吗?

小昭对与女人的关系,产生了把握不定的感觉。

说不出为什么,他忽然害怕起她怀孕来,更担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有朝一天会出生在这荒岛之上,并在这女人的群落中长大。看着悬崖下面想要扑上来的黑茫茫大海,他想着要不要把她扔出“船舱”,却一时下不得手。

女人不醒人事地躺着,便像是小昭罪恶的活证据。这种罪感,从十三岁那年起便积聚在了小昭心底,但后来他却在浅层意识中把它给抹去了。

大概是因为模糊地回忆起了童年的经历,最终,小昭不敢把女人扔下悬崖,便胆怯地离开了。

他匆匆地爬离悬崖,走了一段路,又有些后悔。回头一看,崖顶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刚才还躺着的女人竟端坐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观望着如同画上去的一枚月亮。

仿佛,时间倒流到了半个钟头前,一切都不曾发生。

小昭的心狂跳不止,加快了脚步,最后飞跑起来。

这时候,药性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在身体里面闹腾得更厉害了。

小昭除了在黑暗的山路上拼命奔跑,找不到化解的办法。他就像是一个尿急而忙着去找厕所的人。

女人啊,你们这奇怪的动物,赶快出来吧,杀死我吧,撕碎我吧!

小昭在心底发出了这样狂暴的呼喊。

随着他迷乱的默默叫声,一瞬间,两旁的高大叶梢被月光唰地照亮了,变得全像是出鞘的丛丛刀剑,悉数绷紧了惨白的身子俯看着在苍凉大地上疾跑而过的小昭,却拿不准什么时候斩落下来。

像是回应男人心灵的呼声,忽然,耳边刮过一道疾风,嗖的一声,一枝箭矢钻入前面的一棵大树,箭尾还铮铮地晃动不停。

小昭飞奔的脚步停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没入树体的箭矢,心中竟产生了一种“终于盼来了”的喜悦。

过了两秒钟,这种喜悦才变成了恐惧,小昭有了本能的反应。刚一挫身低头,又是一枝箭射了过来,噗地一声折断在身边的石头上。

小昭缓慢地回转身,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一个女人在一块巨石后面露出半个头,手里挽着一张弓。小昭抬手朝她开了一枪。女人“呀”的一声跳起来,挟着弓箭,往回便跑。

此时的小昭已被烈火完全笼罩了。他拔腿朝女人紧追而去。女人一蹦一跳,在前面左右晃动,如同灵动而狡滑的幻影妖狐,分明表现出了与那个坐着看月亮的女人不一样的个性。

她跑得并不快,足以让小昭追上,但等小昭追近时,她又跑得快了一些,让小昭干着急。有的时候,她停下来,回头粗粗地放上两箭,朝小昭扑嗤一笑。

这种勾引般的逃逸,在小昭心中激起了从来没有过的占有欲望。他想,难道,那女人竟也知道他服食了药吗?

但是,陷阱中的死人模样又浮现了,小昭转念又想到,这一回,笃定是诱饵了。

他小心起来,不敢追得太近。女人见他走慢了,也减缓了步伐。俩人便这么若即若离地保持着奇怪的距离。而女人竟也不怕小昭射击。她像是知道他根本就打不中她。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山上像是隐藏着不尽的伏兵。女人换了一个方向,往一道斜坡走去,上了一条小径,小昭急忙跟了过去。这条路土质松软,像不久前才被人平整过,跑起来倒是不太费劲。

转了一个弯,女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月光又一次摇曳起来。小昭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稍微冷静下来,决定离开正路,往杂草丛生、乱石遍地的斜坡爬去。他气喘吁吁地迂回着,用了两根烟的工夫,爬上了小山包。

站在山顶,他才又看见了女人,她像豹子一样蜷坐在山腰处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四肢随意而柔软地搭挂着,正在专注地俯看来路,像是在等待小昭的出现。

循着女人的眼光看下去,只见路旁的另一棵大树边,伸出了一根弯曲得极不自然的树枝,颇为奇异。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台跳柱捕机。那具有弹力的棍棒一旦触动,跳过来足以一下打折猎物的头骨。

小昭吓了一大跳,心想,幸亏没有走那条路。

他从背面悄悄接近女人,在离那棵大树还有二十多米的地方,朝她又射出一枪,但还是没有击中。树叶哗哗下落。女人猿猴般跃下大树,又跑走了。不一会儿,又停下来,等着小昭。

小昭感受到了被猎物戏弄的忿愤,欲火也转变成了怒火。他一气之下换上了实弹,正要射击,女人却像知道了似的,加快了步调,飞快地跑远了,这回,真的从小昭的视野中完全悄失了。

小昭失去了目标,郁闷不堪,便放慢脚步往山下走。这时,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片漫长且平缓的海滩,滩上伫立着一排排亭阁和水榭般的建筑,被一人多高的砖墙环绕着,围构成一座规模不小的府宅,有着私家园林的意味,向着海岸的一面有一道石筑的拱门,由两个大石狮子守卫。这又使人联想起北宋时期的地主庄园。

小昭加快脚步,下得山头,来到这庄园前。这时,他忽然记起,在俱乐部发放的普陀岛地形图上,并没有标明这建筑物。如同来历不明的观音像,这庄园又是谁建造的呢?它建在这岛上又有什么用意呢?

小昭警惕地观察了一阵。四周没有动静,警报器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犹豫了一下,走进门去。

庄园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处处假山和池塘,修竹朦胧,流水蜿蜒,各景点由精巧的回廊相联,呈现出江南园林一般的韵致。不时可见精工的楹联,而石兽的雕塑也常常从阴影中跃出身来。小昭觉得,这个地方,仿佛梦中来过。

月光在这里变得更加的明朗和清纯了,使庄园宛如铜镜中的仙境,人再迈出一步就可以走进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物理法则都会与此世界不同。海风的腥味吹来,海浪的啸声传入,使这一方洞天,与真正的江南园林,又有所差别。精美的复制品增添了异域的情趣。

幽暗而封闭的庄园充满了神秘。小昭受这情境的引诱,忘记了面临的危险,复觉出了自己的旅游者身份,不禁为变幻莫测的世界陶醉了。他觉得,这正是自己久久渴望着要去探究和获取的客体。

他绷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他沿着回廊缓步而行,想像着三五成群的古装少女或坐或卧,而自己便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穿行于她们中间,不断地向她们打着招呼,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也吟出几句附庸风雅的诗词。末了,却并不见她们。小昭惆怅不已,产生了强大的时空幻灭感。

回廊在走向海边的地方忽然中断了。眼前出现了一个神殿。这又是一处不为人所知的隐秘所在。小昭急切地步入殿堂,以为会有菩萨,不料看到神龛里竟是空空的。

他这时略感紧张,匆匆穿过大殿,从后门走出。海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昭来到了一块大理石铺筑的平地上,中央隆起一个很大的花岗岩圆形祭台,祭台上耸立着一根像是图腾柱的石柱,夸张地做成了男人****的模样,上面密密地描画着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才能见到的抽象纹饰。

小昭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有点像是带鱼的腥气。

他好奇地走近祭台,看到了一样异状的情形。祭台上,小山一样垒积着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仿佛是死去的毛毛虫。仔细一看,竟然全是男人的****,已经风干了。

小昭吓得七魂出窍,两腿怎么也迈不动了。

这时,报警器叫唤起来。四周响起了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和歌声,小昭转眼看去,见十几名海妖般的少女正从竹丛和花影间慢慢走出来。但她们随即又潜影般消失了。

小昭急忙离开祭台,躲到一堵女儿墙的后面,屏住呼吸观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四周也毫无动静,只有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声。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重压,向竹丛中射击了两枪。那里却没有任何反应。

小昭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诡异的庄园,但就在这时,像是回应他的动作,他的头盔上便砰地一响。紧跟着,肩部也挨了一下,幸亏有防弹衣。但小昭已被强烈的冲击力推搡得瘫坐在了地上。

四周的丛林、回廊和假山之间,十几个闪烁着的美丽身影又浮现了,一起一伏,有说有笑,手里拿着枪和弓一样的东西,对着小昭瞄准并射击。整个感觉,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小昭大惊失色,腾挪闪躲,跃到一道假山的后面。这时,子弹和箭矢,又粉蝶般纷纷地追逐了过来。

匆忙中,小昭看见,那个一路上引诱他的女人,正在指挥其余女人展开围攻。

她好像是她们的头头啊。他还看到她的左肩上停着一只黑色的大鸟,那模样正像是乌鸦。

小昭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时,除了正面飞过来的子弹,还有了来自侧上方的攻击,原来,有女人横骑在树干上在朝小昭射击。但她们大多数人的枪法似乎很差,都打偏了。不过,也许,是故意不打中他的吧?许多人在吃吃地笑,像戏弄笼中猎物一般。小昭觉得,她们看他看得很清楚,完全是习惯夜行的动物啊。

小昭没有目的地胡乱还击,已是穷于应付,几次,他试图冲出这庄园的大门,都被子弹和箭矢阻挡了回来。

他已感到死神的几个指关节已搭在了自己的手腕静脉上。他眼前又出现了陷阱中美国人血淋淋的尸首和那个被砸得脑浆四溅的男人。这时,他才有些后悔上了这个岛。

小昭最后的念头是,美女教官该笑话我了。

当的一声,头盔上又挨了重重的一击。

并没有受伤,小昭却吓得昏了过去。

等重新有了意识,小昭听见了女人的说话声,而枪声已消歇了。有好多女人正在他的身边议论纷纷。他不敢睁眼,脑海中继续闪回着出白天那男人被砸出脑髓的样子。他于是装起死来。但半天没有动静。

女人们又疯笑了一阵。

小昭想,一定是那个引诱他来到这里的女人吧。他终于还是中了圈套。

小昭听见那个摆弄他的女人说:“拿家伙来吧。”

像是别的女人把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感觉告诉他应该这么躺着,那是多么的舒服呀,理智却提醒他不能再装死了。

小昭猛地睁开眼,倒把面前的女人吓了一跳。第一眼,小昭便看到女人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小昭的忽然醒来使女人猝不及防。小昭闪电一般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把小刀拍落在地。小昭一手捉紧女人,一边勾下身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拾起小刀,随即把它搁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这个突变使其余的女人都呆住了,齐刷刷地把枪和弓箭指向小昭。

“叫她们放下武器!”小昭命令已成为他人质的女人,心里却绝望地想,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昨天,那男人和女人,在做着爱的时候,不都一起死在其余女人的枪口下了么?不过,隐隐地又有一些期盼,便是冀望着那辉煌的顶点。

他把手中的女人推在身前,怀着赴死的豪迈和胆怯交织的心情,等待着弹雨的到来。

但出乎意料,这回却有了不同。女人们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步一步后退,自动让出了一个通道。

小昭胁迫着手中的女人,提心吊胆而略带遗憾地朝女人们让开的方向走去。

女人都担心而恭敬地注视着她们的头头,又畏惧地看看小昭。

小昭在女人们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出了庄园。在离开时,他没有忘记顺手拾起掉在地上的猎枪。他为自己感到庆幸,也为这里女人社会的瞬息万变而迷惑。

这一瞬间,他看到了手中女人眼中晶莹的泪光。女人没有看她的同伴,而是望着另一个地方。小昭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只乌鸦站在树梢上发出一声悲鸣。

在离开庄园的瞬间,小昭回望了一眼,竟有一种不舍的感觉。他仿佛觉得已经永远地错失了自己命定的归宿。

以前,是谁居住在这庄园里呢?是否便是那位神秘的俱乐部创立者呢?对此,小昭有一种强烈的心理感应。

他决定,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还要回到这里。

小昭不敢释放掉手中的女人,携着她一路奔跑,直到快跑不动了,才放慢脚步。

说也奇怪,一入男人手中,这女人的凶狠敏捷,竟都不见了。给小昭的感觉是,她就变成了一堆任人摆布的橡皮,并且,还常常怕得打抖。小昭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这分明与白天那位作自我牺牲的女人,具有迥然的不同。

小昭心想,看来,这岛上的女人,个体之间以及群体之间,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异。但是,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呢?

小昭与女人一同走着夜路,脑海里翻腾着乱七八糟的。他甚至担心着女人驯养的乌鸦会追上来啄瞎他的眼睛。但那大鸟根本就不知道飞哪去了。慢慢地,小昭产生了私奔的幻觉,心中升腾起了与异性交流的温情与渴望。

小昭问女人:“刚才,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凶狠?”

女人咬着嘴唇不说话。小昭用枪口捅了捅她的后腰。她才嘶哑地挤出一句:“我恨男人。”

“怎么会呢?你看我不挺好一个人吗?”

“你?”女人撇撇嘴角看了一眼小昭。小昭很尴尬,便说:“我倒觉得,对你们这些住在岛上的女人来说,男人真的是很稀罕。你们应该喜欢才对。”

女人嘟咙了一句。小昭说:“你说什么?”

“你根本不懂。”她说。

“我当然明白,有一点你们不满意,那就是我们打死了你们的姐妹。但那也是不得已呀。是你们先用箭射我们的。”

“不。你不懂。我们只是不喜欢男人。”

“这我理解。有些男人做得太过分了。”小昭愤恨地想到了那些随便使用实弹的男人,心中浮出一丝负罪感,觉得应该对身边的女人更好一些。

“不,你还是不理解。我的意思是,我们只对女人感兴趣。”

最后这句话一入小昭耳蜗,他便挨了当头一棒似的,大吃一惊,也像是证实了某种预感,立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了。

“怎么啦?”女人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小昭。

小昭停住脚步,愣了半晌,才对女人说:“那你走吧。”

女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昭又用枪口捅捅她的腰,吼道:“滚!”

女人才回过神来,正要拔腿跑掉,这时,身边的丛林一阵乱响。小昭吓了一跳。

那里蹦出一个人来。

他正要开枪,却发现原来是眼镜。

“我一直跟着你呢。”眼镜嬉皮笑脸的。

“你说什么?”

“怕你出事,我一路跟来保护你呀。”

眼镜说这话时,根本没有看小昭,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小昭身边的女人。那女人也去看眼镜,浑身又抖个不停,像是连跑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眼镜嘿嘿地咧嘴笑起来,显得格外的放肆和****。

小昭不禁心头冒火,心想,他说得倒好,刚才,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时,眼镜为什么没有伸出援手呢?不是说每天傍晚才聚会一次么?眼镜一路跟着,到底想干什么呢?

第一次,小昭生出了对多年朋友的疑虑。但很快,他便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惭起来。

要说起来,眼镜是把小昭带入此道的老师。那是小昭参加工作两年之后,小昭都已经结婚了。有一次,眼镜与小昭一起出差到外地,住在招待所里,晚上睡不着,便谈论起女人来。

说到兴起时,眼镜便提议一块儿出去玩。小昭那时除了跟老婆,还没有到社会上玩过,此时,却也不愿在眼镜面前显出雏儿的样子,便说一道去好了。

他们先去发廊。看了几个,都不满意。

后来,眼镜在单位的职位晋升得比小昭快,但是,却始终能够对小昭交心。

他们在一起玩得更加无忌了,直到后来玩得精疲力竭,连自己的兴致也淡了。

男人为什么会如此地沉湎于这种事情呢?小昭不能解释。也许,是本性如此吧,就像小孩喜欢吃麦当劳,一受到现实的诱惑,与生俱来的东西,便通通地激发出来了。这跟大脑中某种激素的分泌有关,甚至是由百万年前形成的基因决定的。这样的一些人,生活在快乐中,但同样也是痛苦。社会成规认为这不道德,而其实,他们仅仅是性倾向不同一些罢。

然而,渐渐地发觉,周围的男人中,没有不玩的,如果说是性倾向,那么它就实实在在地表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只是频率上呈现出差异,主动性也有所不同。难道,人人的身体里都携带有乱的基因么?还是后天造就的社会属性?

如果说是后天,那么,究竟又是什么使然呢?

小昭越想越想不清楚。他曾经就此问过眼镜。眼镜笑而不答。

眼镜聪明过人,大学上的少年班,又跳了级,工作很早,同样的年龄,别人还在实习时,他已获得了小小的一官半职。但感觉上,眼镜并不快乐。虽然从来不主动说,但那种生不逢时、生不逢地的感觉,常常从眼镜的言谈间流露出来。

眼镜除了小昭和胖子,在单位没有别的朋友,敌人却很多,不少人把眼镜视为晋升路上的对手。

而眼镜本人,胃口似乎更大,除了仕途,还想着在钱途和情途上有大斩获,这多少使他呈现出未老先衰的模样。

小昭有时候想,少年班真的是一个恶魔啊。那种破坏人生命运平衡、扭曲社会资源分配的东西之所以存在,本是落后民族在拼命追赶中显露出的一种底气不足,却熄灭了童贞的梦幻之火。长期生活在那种非常状态下的眼镜,直到现在,还是多么的自负而又抑郁啊。

而如今,类似少年班这样的怪胎,不也移植到了每一所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单位里面了吗?在中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生长着过分成熟的小大人。

但小昭意识不到的是,他的想法深处却也隐藏着对眼镜的嫉妒火苗。

那刀好像是刺进了小昭的腹中,他顿时眼冒金星,瘫软无力。

他与女人,不过是宿体与寄生的关系,而说不定,这正是这世上一切关系的本质呢。

那个时候,这神秘的物体,是否便代表了女人在小昭心目中的所有印象呢?

总之,这图景一直伴随着他长大成人。

接下来的问题是,别人是否也是这样长大的呢?比如眼镜?那种极富纪律性、目的性十分明确的参观,回想起来,是一种带有惊险性质的有组织犯罪。

大人们为什么要支持并安排这样的活动呢?为什么这一切都是由学校牵头而不是由父母提议的呢?这样的事实,久久地沉淀在小昭沉睡的心灵里。

正是这样的一种所谓的“强迫的面对”,陪伴着男孩子进入青春期,并电荷般地积聚在了他的一生中,终有一天会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而就在现在,小昭不也正经历着一场由眼镜制造的“强迫的面对”吗?

其实,这种“强迫的面对”的经历,存在于每一种境况下,连走路、吃饭和上厕所都须臾不离。不过,深究起来,这强迫的里面,又不能说没有更真实的自愿****。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锻造出了面对女人时的异常心态和行为,而不是相反。

有一段时间,小昭曾这么想:由于去歌舞厅和洗浴中心的次数太多,便导致了对女人的厌倦。而这样的感觉一旦产生,便会癌症一般发展成为对整个社会和人生的无端憎恶。

但是,现在却有了不同的体会。或许,正是癌症一般发展着的对整个社会和人生的无端憎恶,才导致了甚至对绝色美女都会有的深度厌倦吧。

岛屿的意义,在小昭这里,一下子明晰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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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南大界,妖魔称霸为王,人族地位低下,终年堪当奴隶,眼见人族灭亡之际,名为晖月的神人破空而出,手持一柄释龙剑拯救了人族。几百年后妖魔再出新王,蓄谋已久的反攻人族计划即将实施,而地球上的一名普通大学生尘殷因祸穿越至此恰好撞见这百年的一难。且看他如何生存与乱世、如何改变人族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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